新月如鉤,雲層低浮,剛剛到來的雨季從地中海上吹來了濕潤的空氣,阿拉伯沙漠明淨的天空中終於多了絮狀的雲氣,銀色的月光穿透雲層,在地麵留下斑駁的光影,隨著雲氣的飄移而變化萬端,靜謐的沙漠之夜變得朦朦朧朧。
這樣的夜晚適於談情說愛,也適合廝殺、征戰。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沙匪們經過一個下午的歇息已經恢複了體力,馬匹也到流入堅貞之泉的小河中飲足了水,彎刀磨得雪亮,遊牧黑弓上好了牛筋弦索,每一支箭矢的尖端都閃耀著森冷的光芒,每一名沙匪的眼中都躍動著欲望的火焰。
曼努埃爾騎在高大的阿拉伯馬上,像將軍檢閱士兵那樣從沙匪們的隊列前走過,此時此刻,他的心情不僅有幾分激蕩。
若幹年前阿薩辛教派威震中東,無論蘇丹、埃米爾還是大謝赫們都在淬毒匕首的威脅下低眉俯首,高加索的群山之間分布著百餘座鷹巢,少年的曼努埃爾便在其中一座經受過最嚴苛的訓練。
他成績優秀,武藝過人,對信仰有著無比的忠誠,準備著隨時為安拉獻出生命,他甚至在服用一種神秘的藥劑之後,親眼見到了真主的天堂,看見了為聖戰者準備的七十二名純潔美麗的處女,以及那三條分別流著清泉、牛奶和蜂蜜的河流。
作為真正的死士,他相信自己的命運將像流星一般短暫而燦爛,在向安拉的敵人投出那支淬毒匕首之後,毫無疑問他會被無數支刀劍剁成肉醬,但他從來都沒有害怕過,因為他曾經親眼看到過美輪美奐的天堂,對聖戰者而言,死亡,隻是升上天堂的門票。
可惜曼努埃爾並沒有等到夢寐以求的任務,因為他十二歲之後身體長得越來越高大魁梧孔武有力,對於一名戰士來說這是天大的好事,但對於刺客而言,就成了致命的缺陷,十五歲時負責教導他的阿薩辛大師就幾乎完全放棄了這名“天賦異稟”的徒弟。
曼努埃爾至今還記得童年夥伴們興高采烈踏上暗殺旭烈兀的征程,自己是多麼的羨慕和沮喪;夥伴們並沒有完成任務,旭烈兀的鐵蹄踏遍了高加索的群山,百餘座屹立百年不倒的鷹巢在鋪天蓋地的箭雨和回回炮的轟擊下紛紛陷落,他從死人堆中逃出時,又是多麼仇恨這些來自東方的卡菲勒……
蒙古鐵騎馬踏中東,哈裏發尚且不能幸免,末代山中老人也落得穆斯台爾妥姆相同的下場,被裹在毯子裏放馬踩成了肉泥。
作為政權的木剌夷不複存在,作為秘密教派的阿薩辛則留傳下來,虔誠的曼努埃爾甚至將女兒送去接受殘酷的訓練,憑著安拉的眷顧,女兒已經超越了父親,成為了一名真正的阿薩辛大師,真主新月旗下最鋒利的彎刀。
“英迪莎爾,父親可不會比你差呀!”
曼努埃爾默默的念叨著,瞧著群狼般凶狠的沙匪,精神陡的一振,大聲喝道:“我的弟兄們,安拉的子民們,今天之前,我們隻是嗜血的沙匪,遵循古老的信條,在沙漠之中幹著沒本錢的買賣,我們刀口舔血的生活,不過是為了生存而已……”
沙匪們心有淒淒焉,其實沙匪大多數是不見容於本部族的年輕人,或是爭權奪利的犧牲品,或是窮困潦倒不堪已極的人,試問如果家裏有許多牛羊駱駝可以放牧賣錢,誰還提著腦袋來當沙匪?
紮克裏亞率領一千名遊牧騎士也來到了這裏,他並沒有告訴曼努埃爾關於英迪莎爾被擒的情況,瞧著激動的曼努埃爾,紮克裏亞的神情很有些譎詭。
他麾下的遊牧騎兵們,聽到這些話,都帶著副輕蔑的表情瞧即將並肩作戰的沙匪們,相比武器七零八落、生活饑一頓飽一頓、隨時就有可能死在搶劫途中的沙匪,埃米爾麾下的部族騎兵們裝備精良得多,列陣而戰的能力也更強,生活優裕,自然看不起這群穿著雜色服裝、武器盔甲各式各樣,活像群乞丐的沙匪。
沙匪們聽了這番話,在遊牧騎兵鄙視的眼神中,有的人羞愧無地,有的人則捏緊了拳頭,狠狠的咬住了嘴唇。
曼努埃爾笑了,他突然大聲的宣布:“但今夜之後,你、你、你,哈桑、義目朗、傑哈德……我以塞爾柱蘇丹羅慕洛的名義宣布,我們全部人都不再是受穆斯林兄弟白眼的沙匪,我們將成為光榮的聖戰者,追隨穆聖指引的道路,走向光輝的勝利!
是的,今天之後,不再有人看不起你們,每一名聖戰者都享有最崇高的尊榮,即便是在開羅、巴格達的那些尊貴的大伊瑪目大謝赫麵前,你們也不必彎腰施禮,最美麗的女子以嫁給聖戰者為榮,而聖戰者的子孫也享有父輩的光榮!”
沙匪們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一直以來他們並不知道是在替誰作戰,不少人還在猜測是不是奉了埃米爾紮克裏亞的命令,聽了曼努埃爾的話,才明白原來那位神秘的主人竟然是塞爾柱蘇丹羅慕洛
——十一世紀末塞爾柱突厥人圖格魯勒領兵進入巴格達,廢黜布韋希王朝埃米爾,被哈裏發視為救星和保護人,哈裏發賜予圖格魯勒“蘇丹”稱號,封他為“東方與西方之王”,成為阿拉伯帝國的攝政王,受他直接統治的疆域亦稱為塞爾柱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