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政官馬特烏斯.那赫提留有著希臘式的高而闊的額頭,麵容堅毅而凶狠,第一次見到他的人往往會聯想到君士坦丁堡那些隨處可見的凱撒或者奧古斯都的青銅像。
那赫提留頭戴黃金雙頭鷹盔,身穿全身鋼絲鎖子甲和板式銀胸甲,手持用三層硬木板膠合外罩薄鋼板的哥特式盾牌,以及長度超過四米的全鋼騎槍“康托斯”,騎著匹高大健壯的拜占庭軍馬
——這種馬是體型極大的頓河馬與速度超群的阿拉伯馬的雜交品種,體型和爆發力都達到了同時代的巔峰,但行軍時戰馬並沒有著甲,執政官的侍從們用駝馬攜帶全副馬鎧,這套裝備要在戰鬥之前才臨時換上,否則即使以拜占庭軍馬的體力也無法長時間負擔。
戰馬極其壯碩,執政官本人亦是位強壯的羅馬武士,加上人和馬的全副武裝總重量超過一噸,作戰時他就是一座移動的鋼鐵堡壘,一頭皮粗肉厚獠牙尖銳的猛獁象。
“維克西拉提歐-帕納提納”包括兩個正式軍團、兩個輔助軍團,即使是輔助軍團的士兵裝備也和執政官相差不大,戰鬥力非同小可。
過去和保加利亞人、塞爾柱人以及數不清的野蠻人作戰時,那赫提留率領這支軍隊取得了一次接一次的勝利,他堅信本次出征也必將像以前那樣,給自己帶來榮耀和財富。
那赫提留的自信並非虛妄,兩百年前伴隨著古老的軍區製度的解體,拜占庭軍事曾經一度衰落,千年不落之城君士坦丁堡沒有毀在各支蠻族或者伊斯蘭勢力手中,反而被威尼斯人和反戈的十字軍意外攻陷,這對以羅馬帝國自居的拜占庭而言,簡直就是莫大的諷刺和羞辱。
但數十年後,雄材大略的米哈伊爾八世,那位令敵人驚恐的“萬能的蜘蛛”,把絲線伸向整個歐洲的同時,也在巢中整修武備,他利用希臘火帶來的海上優勢一再重創伊斯蘭勢力,陸上則倚仗帝國冠絕歐洲的龐大財力複興了皇家近衛騎兵團,作為帝國最鋒利的戰矛開疆拓土,勢力一度擴張達到君士坦丁大帝以來的極盛。
小亞細亞,原本是東羅馬帝國的一個行省,戰略上則是歐亞交鋒的前沿陣地,無論波斯皇帝大流士、薛西斯西征入侵希臘,還是馬其頓的驚世雄才亞曆山大東征埃及、印度,都必須掌握這裏,以此為踏入另一片大陸的跳板。
東羅馬丟失小亞細亞的過程,幾乎就是帝國衰落的全部曆史,趁著東羅馬與波斯帝國這對老冤家死掐,伊斯蘭的綠底新月旗插遍了阿拉伯半島和北非,大夢初醒的波斯帝國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就被聖戰者的潮水淹沒,東羅馬也失去了它的小亞細亞行省,從此一蹶不振。
即使是號稱“萬能的蜘蛛”的米哈伊爾八世,終其一生也未能實現收回小亞細亞的夢想。
繼任皇帝安德羅尼庫斯.帕列奧列格生性謹小慎微,執政官那赫提留本以為將會平平淡淡的渡過自己餘下的軍人生涯,甚至做好了退役的準備,沒想到曙光竟然在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大漢這個東方征服者的到來,引發的變局給帝國帶來了新的希望。
“也許,成功收回小亞細亞行省之後,那赫提留這個名字能和貝利薩留在帝國軍史上並列了。”
那赫提留甚至在考慮要不要寫一本《東方戰記》?自從凱撒.尤利烏斯寫下那本著名的《高盧戰記》以後,似乎羅馬帝國的名將們都以寫自傳體軍史為榮了。
當然,凱撒是一位帝王,那赫提留並不奢求鑲嵌著寶石的權杖和金光閃閃的王冠,他的理想隻是成為貝利薩留那樣的人物。
羅馬名將貝利薩留,大小百餘戰無數次以少勝多,輔助查士丁尼大帝建立豐功偉業,那赫提留想到這裏不禁微微一笑,瞧著不遠處禁衛重重、打著代表皇室的花十字旗的禦用馬車,自言自語道:
“新羅馬(拜占庭人從來都隻自稱羅馬人,稱君士坦丁堡為新羅馬)那位軟弱的皇帝顯然不是查士丁尼,如果我的名字能和貝利薩留並列,希望多半還得寄托在這位公主身上……咦,伊琳娜、塞奧多拉和尤多西婭之後,拜占庭又要迎來一位新的女皇嗎?當然,要把公主的金權杖換成皇帝的雙頭鷹權杖可不那麼容易,通向王座的道路上,還有她那位虎視眈眈的叔父呢,嗬嗬……”
禦用馬車頂部裝飾著黃金雙頭鷹紋飾,車窗用來自東方的絳色絲綢裝點,八匹純白的駿馬四蹄翻飛,高擎著黃金節杖和皇室旗幟的近衛騎兵層層保護,都彰顯著車中人的赫赫權勢。
從執政官那赫提留到普通的軍團士兵,對這架馬車的態度都畢恭畢敬,拜占庭的公主本來就權勢滔天,將來嫁給異國皇帝也會順理成章的成為一國之後,譬如嫁給伊兒汗阿巴哈的瑪麗亞.帕列奧麗娜。
而此時車中的女子,無論風姿還是手段猶勝過前輩瑪麗亞公主,並且尤其令人關注的是,瑪麗亞的時代雄材大略的米哈伊爾八世正當盛年,現在的皇帝安德羅尼庫斯卻優柔寡斷,任何人都不敢否認,或許有一天車中的女子會脫下潔白的公主裙,換上皇帝的絳紅色長袍。
要知道已經有了伊琳娜、塞奧多拉和尤多西婭,拜占庭的女皇並不鮮見,多一個安娜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雖然她那個野心勃勃的叔父或許會成為她通向王座的障礙,但帝國不少傑出的青年將領和很多羅斯蠻族的大公已經為她的魅力所傾倒,如果再一舉拿下丟失已久的小亞細亞行省,誰還敢忽視她成為女皇的可能性?
馬車中,一個慵懶嬌媚,充滿誘惑力的聲音傳出:“阿列克謝,我忠誠的總管先生,請您去把執政官大人叫來,我有話和他說。”
已經禿頂的阿列克謝總管是公主殿下最受寵的臣子,因為他的妻子就是安娜公主童年的保姆,阿列克謝坐在馬上,向馬車微微彎腰:“如您所願。”
那赫提留打馬前來的途中,注意到幾名青年將領不加掩飾的嫉妒目光:拜占庭的女皇們並不是修道院的貞潔烈女,塞奧多拉甚至用自己的身體獎賞得勝歸來的將軍,車中的安娜.帕列奧麗娜可是位豔冠歐洲的大美人兒,她的崇拜者從保加利亞的王子到羅斯蠻族的大公,甚至據說法蘭西的那位美男子也是傾慕者之一,那麼青年將軍們對那赫提留的妒忌也就非常合情合理了。
安娜公主還沒有結婚,不過崇拜她的人稱她“拜占庭的玫瑰”,嫉恨她的人則叫她“拜占庭婊子”。
執政官那赫提留有著清醒的頭腦,他並不會被表麵上的東西所迷惑,他信守著古羅馬的哲學,凱撒和奧古斯都是這種哲學的踐行者——“我來,我看,我征服”,沒有親自經曆的事情,沒有親眼看到的傳聞,那赫提留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他對公主殿下保持著適當的尊敬,又注意距離不至於近到讓她那位野心勃勃的叔父誤以為兩人已經結盟:“尊敬的公主殿下,執政官那赫提留奉令前來覲見,您有什麼需要嗎?很榮幸能為一位美麗的公主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