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也納霍夫堡的瑞士宮,天色已然黃昏,夕陽的餘暉從西方漸漸消失,廳內燭光搖曳,華麗的殿堂卻顯得陰暗。
本尼迪克特十一世的臉色,在晃動的燭光下忽明忽暗,並且極其不自然的抽搐著,看得出來,他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才勉強停在了暴怒的邊緣。
德皇魯道夫、英王愛德華、法王腓力為首的國王和貴族們,臉色並不比本尼迪克特好多少,窗外傳來的呻吟聲、吼叫聲雖然不是針對他們,也讓身處霍夫堡的人們分外尷尬困窘。
樞機主教阿爾瓦則焦急的踱著步子,他感覺父親的權勢正在迅速崩潰,而自己成為繼任教皇的夢想,可能性也像清晨明媚陽光下的露珠,即將蒸發殆盡。
嘈雜的聲音,從霍夫堡外斷斷續續的飄進來:
“求求你們,給我天堂之藥……”
“發發慈悲吧,快給我呀!”
“天啊,我受不了啦!”
“難道我們聖父已經被上帝拋棄,我們再也得不到天堂之藥了嗎?”
聽到這些聲音,幾位從羅馬趕到維也納的樞機主教神情隨之陰晴不定,時至今日,他們是否後悔前幾天的選擇?
隻有天知道!
本尼迪克特十一世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麵容猙獰而扭曲,信徒的呼喊就像毒蛇在噬咬著他的靈魂,奧爾西尼家族千年以降積累的潛勢力,身為羅馬教皇的威信,過去看來堅不可摧的權力基石,都在信徒的呐喊聲中,如海浪裏的泡沫,瞬間破碎。
幾名樞機主教逃到維也納,本尼迪克特在這裏建立了教廷,加上羅馬的西爾維斯特四世(布雷默),歐洲就出現了對立的兩個教廷、兩個教皇。
以前這種事情也曾經發生過,德意誌神聖羅馬帝國的霍亨斯陶芬王朝在皇權與教權發生衝突、以及與教廷爭奪意大利控製權的時候,往往扶植對立教皇,同時兩個教皇的情況層出不窮,直到哈布斯堡王朝取代霍亨斯陶芬,帝國的戰略方向從意大利轉向東西兩翼,雙方的爭端才逐漸減少,出現魯道夫與本尼迪克特的聯盟。
羅馬與維也納的兩個教廷,各有其優勢:
西爾維斯特占據了羅馬這個傳統的信仰之都,擁有更多的樞機主教支持,最高異端裁判所、信理部、聖職部等權力機構都在羅馬,敕令可以按照原有的總教區、主教區、牧區體係,方便有效的上傳下達。
本尼迪克特則有各國國王和貴族領主的支持,他們對各自地盤上的教堂、修道院都有相當程度的控製力,可以用行政手段阻止西爾維斯特以羅馬教廷名義發出的諭令,並且各總主教、主教多是本尼迪克特任用的親信,天然對維也納教廷要親近一些。
不曾想楚風發起了贖罪券攻勢,他印出來的贖罪券既精美,又無償贈送給各地的總主教,總主教完全可以用一折低價賣給主教,主教再兩折賣給神父,層層加價層層分潤,最後到普通基督徒手中也才三折。
這樣一來,不僅信徒願意慷慨解囊,整個梵蒂岡體係中的成員也都賺得盆滿缽滿,鬼還會和本尼迪克特混!讓本尼迪克特鬱悶到內傷的是,就連過去對他最為忠心耿耿的幾個總主教,也倒向了羅馬方麵。
他也想印贖罪券來低價和羅馬方麵競爭,可他的印刷機還留在羅馬呢!就算搬了來,沒有大漢進口的油墨和紙張,印刷質量就上不去,信徒拿著和精美漂亮的贖罪券一對比,哪怕白給人家也不要啊!
鬼知道你印的這種粗劣貨,究竟是天堂的門票呢,還是地獄的通行證?
贖罪券戰爭讓本尼迪克特氣急敗壞了,他當即請各國國王們下令,讓邊防軍、稅卡出招,以行政手段阻絕羅馬方麵和各總教區的聯係,把質優價廉的贖罪券堵在基督世界之外。
歐洲有海洋環繞,河流眾多,交通四通八達,各地的貴族領主又不是一條心,連瓷器、絲綢、機織布這些漢貨都被索菲婭借原有的走私網絡分銷到各地,紙張印刷的贖罪券在鞋底都能藏不少,怎麼可能禁阻得了?
反倒是羅馬方麵以此為借口,凡是堅決執行本尼迪克特命令的地區,他們就停止了天堂之藥的供應——既然你要封鎖,我們也就不運來了嘛!
像維也納這種神聖同盟重兵雲集的地區,自然堅決執行了禁阻令,一直沒有羅馬方麵的贖罪券到來,可最近幾天,天堂之藥也不見了蹤影,羅馬方麵不再向維也納附近的教區提供了。
這下子可不得了,天堂之藥流入歐洲的時間雖然不長,得益於教廷的大力推銷也有了不少忠實客戶,十萬人口的維也納便有數千之眾,這些癮君子突然斷了藥,登時鼻涕口水眼淚嘩嘩的往下淌,渾身上下好像有千萬隻螞蟻在爬。
他們一個個紅著眼睛、呲著牙,變得人不人鬼不鬼,說是基督的虔誠信徒,看起來卻好像枉死城、餓鬼道的孤魂野鬼。
不少人湧向教堂,而神父們自然把責任一推三六九給了本尼迪克特,所以癮君子們就齊集於霍夫堡外,呻吟、痛叫、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