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忽然被手指抬起,麵前的陽光被擋住了,林沁腦袋仰著,森頭無聲落在腳邊,李榕不知何時來到她跟前,溼潤的帕巾輕輕擦拭過她的臉,冰沁沁的,林沁脖頸往後縮了下。

“別動。”他低聲說。

林沁耳朵紅著,愣站在原地。

他擦拭片刻後,她聆聽到了水珠潺潺的聲音,因當是他在洗帕巾。

林沁眼皮悄然掀開,李榕背對著她,水盆擺在石桌上,白皙的手浸在烏黑的水中,水波輕輕拂動,她鬧了個大紅臉,手伸進水盆裏,由他手中奪過帕巾,連帶著已經髒了的水盆,疾步端到後頭倒掉。

她蹲著,重新勺水把他的帕巾洗好,擰幹,甩了甩,展開一塊素白的方帕,料子柔軟,右下角有青色棉線縫著“李榕”二字,她低頭看著那圓鼓鼓的勾線描邊,字寫的比她還差些,她偷偷笑了一下,大致猜出是他妹很早以前繡給他的。他倒是重感情。

李榕走過來:“幹嘛搶我的帕巾?”

帕巾半幹,還有幾分溼潤,林沁把帕巾遞到他手中,眸子上抬,對上他清雋的麵容,幹幹淨淨的,連調皮的陽光都願意躺在他的眼睫打盹,而她剛剛就像隻灰撲撲的豪豬,心中發窘,嘴上強著:“搶了就搶了,你怎麼這麼小氣?”

聽她這般驕縱的說話,李榕也未見惱火,他溫煦的朝她笑,與她商量:“這張帕巾不能給你,之後我給你帶張新帕巾,好不?”

“哦。”林沁將他珍視的東西物歸原主。

庭院那頭,其其格在催兩人過去吃午飯了,他伸手,拉她起來。

林沁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後,氈靴旁邊是他在白日落下的影子,她眼睫垂著,手指輕輕點了下那個影子束整的發冠,簡直不敢想世上會有這般溫柔的男人,比春日的風還要醇和。……可這樣的男人,也十分強大,毫不手軟,在夜裏帶著那張如同煞神的鬼麵具,能將那些前來侵犯的羅刹人斬落馬下,一個都不放過。

石桌上餘留有種子,李榕仔細的收進褡褳中,給飯菜騰出地方放。

午飯是饢,野菜,和熟羊肉碎,喝兌了羊奶的熱茶,這是胡族慣常的吃食。林沁熟練的用小刀劃開饢餅,中間鼓出空洞,塞入野菜和羊肉,再一口咬下去,滋味豐厚,配著奶茶喝,舒服的眯起眼。

李榕初來乍到時,吃不慣本地粗獷的飲食,終究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如今他品味起來,也是有滋有味。

飯後,林沁該回羅加城去歐陽無忌家上課了。

李榕與她一道離開新城,他要向塞北軍營去,兩人走的是相反的方向。

林沁翻身上馬,目光落在他垂於跨側的黑白紋褡褳上,歪頭撥了撥森頭的珠串,明知故問:“你好像還有些種子。”

李榕眼眸清淺,倒映著小姑娘的眼臉,緩緩笑了:“你想要?”

林沁吱唔了一聲:“我之前看歐陽無忌在庭院裏養花養的挺好的,便也想試試養菜。”

李榕取下褡褳,傾身掮在林沁肩頭小馬甲處:“那你拿過去吧。”

林沁問:“全部給我了嗎?”

李榕說:“在你眼中,阿哥是很小氣的人嗎?”

哦……

林沁瞥他一眼,未說話了。

兩匹駿馬挨靠的十分近,行進時,氈靴偶爾還會踢到黑色步靴側沿,馬蹄在淺草中走遠了幾步,也該分別了,李榕指指褡褳:“知道怎麼做嗎?”

林沁知她若答不會,他會隨她回羅加城,手把手的教她;但她亦知他有事要忙,並非真的空閑,因此也就答:“今日學了半日,大致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