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不僅是存在於歐陽無忌教她背誦的詩中,世上是真的有這樣的地方,她雙手撐著欄杆,踮腳尖,身子好奇地朝前一傾,森頭蕩漾出塔外,珠石熠熠,她立馬被李榕揪住後脖扯回來。
心有鴻鵠之誌者,安能被困方寸之間?林沁梗脖子,左拱右拱,企圖掙脫出來,李榕幹脆雙臂將她鎖在跟前,免得她從高塔摔落,那便是天王老子來了都救不了她,他低頭,對著她森頭翹起的尖尖:“我們比賽看誰能站更久不動好不好?”
林沁:“你當我傻瓜嗎?”
李榕失笑:“那你別動了,我怕保護不好你。”
林沁:“哦。”
過了一會兒,林沁忽然扯開嗓子,聲音稚嫩又充滿銳氣:“那我開始了啊,說好了是誰站著更久不動誰贏。”
李榕笑出一口白牙,這是哪家養出的好鬥勝佛啊。他也打直來:“好。”
天邊雲卷雲舒,風動人不動,猶如修行打禪,直到李榕抻了下脖頸;林沁立馬大聲道:“你動了,我贏了!”
李榕:“哎呀,好可惜,我輸了。”
林沁得意的咯咯笑,這才有心情看景,大同的景很輝煌,但她看著看著,目光卻由城景轉向身邊的風景。
日落暉霞沿著屋簷往下爬,在李榕身上渡出柔和的光,此刻他似是天外之人,有著眾生沒有的神性。
林沁偷瞄他許久了:“你像尊佛像。”
李榕眼神在日暮之中更加繾綣了,看誰都似是帶了情,他難得有同她開玩笑的興致:“佛像有阿哥這麼俊麼?”
林沁臉頰一燙,這個男人真的好會撩撥啊。
“你剛剛向佛像說了什麼?”
“當兵的人,手上都有血,我希望佛能寬恕和洗淨我的罪孽。”
林沁想起他在草原圍剿擄掠其其格一家的羅刹盜賊的那個夜晚:“你殺的都是應殺之人,他們罪有應得,你又何來罪孽?”
“沒有人是應殺之人,你有心留意,就會發現,很多翻山過來擄掠胡族氈包的羅刹人不過與你差不多年紀,他們還不知什麼是善惡,是對錯,隻知道自己祖輩都是這樣做的,所以他們也效仿,一代複一代。”
他好像有點太溫柔了,林沁沉默片刻,哼一聲:“反正我不會原諒他們。”
李榕也不強迫,她還沒到能懂的時候。
該離開了,他輕輕牽起她的手,極其自然,猶如在京城裏牽起他妹妹的手帶她歸家那般。
後來的後來,李榕想起來仍會後悔,當年怎麼就把她當小孩了,老牽她的手。
苗鋪將棉花苗都裝好板車,李榕駛在前頭,沿街買了幹糧,一車隊在關城門前駛出大同。
夜幕星子稀疏,大同城褪去白日喧囂,黑暗中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唯有城牆上的火把映著鎏金的大同二字,林沁回頭最後望了一眼它,轉而去撓李榕癢癢,堪堪要碰到他腰際時,被他先一步截住,不讚同地看她。
林沁嘿嘿笑,他反應真快啊。
半道,他身旁傳來她的聲音。
“李榕,我想先立它個小目標,超過大同。”
李榕眉梢緩緩抬了一下。
她是在笑的,可他看到在她笑嘻嘻的表情之中,有一雙無比篤定的眼眸,像原野的鷹。
他第一次意識到了,她可能真的不是池中物。
林沁沒有說,其實小目標不止有一個,還想把他據為己有。但這是她的秘密計劃,並不打算與李榕分享。
歸途的路,林沁睡不踏實,她做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夢,夢見塞北起高樓,夢見草原萬馬奔騰,夢見她站在高高的城牆上揮斥方裘,她笑得格外猖狂,還指揮著工人修建自己的雕塑,要後代膜拜,她激動的一翻身,揣在胸`前的金質蓮花燈尖尖刺刺,一下就將她戳醒了;林沁對著烏黑的夜呆看許久,才逐漸回神,輕而長的歎了口氣,天上繁星點點,她徹底丟失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