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這座太傅府邸並無情,李夕顏是他在這裏唯一的留念,尤其擔心她過的不好,遭人欺負。

飯後守歲,李夕顏坐沒多久就昏昏欲睡。

不稍多時,李榕肩處壓下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李榕抱她回房後,沒再回到正院,那一家人的溫情愜意與他並無關係。

夜裏寒霜格外重,月光下雪紛紛揚揚,他久違地推開自己的院子,因著沒人打理,土地幹癟,幾顆陪伴他長大的竹樹已經衰敗了,寢間裏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黴味,那裏好似有一個巨大的空洞,是峽穀裏無人問津的荒蕪之地。

他著實沒有睡意,腦子裏浮現出那盞掛在西廂房外暖融融的盞燈。

再回神,李榕已經走到宋肖家門口。

深巷寂寥,正當李榕無奈為自己的幼稚舉動搖頭時,烏黑的巷子徒然竄起星星點點的火光,順著引繩迅速朝後竄,點燃一卷卷紅紙包裹住的爆竹。

劈裏啪啦的響與鬧充斥他的耳朵,夾雜在其間的,還有子時巡街的更夫敲動的鑼鼓聲。

新的一年來了。⌒思⌒兔⌒在⌒線⌒閱⌒讀⌒

宋宅的柴扉門由內向外推開,鮮活的熱鬧亦是,如同溫柔的海潮,漫過冰寒的軀體,慢慢讓他指尖回暖。

“小宋,你要幹嘛?”

“放鞭炮。”

“放鞭炮?”

“在中原人的習俗裏,大年初一放鞭炮,可以驅趕走鬼怪和晦氣,迎財神進門,新的一年大家會幸福順遂,是非常喜慶的一件事。”

宋肖終歸是接受了林沁的霸道稱謂,將長長一卷鞭炮嘩啦朝外一甩,扭成蜿蜒的紅蛇,另一端掛在紅燈籠下,燃香點燃引繩,如竹節的紅卷紙被撐滿了身子爆開。

在一片漫天的紅紙紛飛裏,在光影撲朔之間,沒有陰霾與黑夜,沒有鬼魅與不詳,在傳統習俗真摯美好的心意中,林沁看見了李榕,她驚喜一叫,興奮不已:“李榕,李榕,你怎麼來了?”

他怎麼來了?

李榕指骨凍得通紅。

他沒有目的,他不知為何。

他輕聲問:“我來了,你高興嗎?”

林沁蹦躂去他身邊,仰頭看他,摸摸他的臉,確定是如假包換的李榕本尊:“我好高興的,小宋沒有撒謊,放鞭炮真是一件喜慶的事!”

李榕垂眸,朝她牽起笑,原來他的到來,也會是一件喜慶的事啊。

宋肖側身,邀他入內:“外頭冷,你進來喝點酒吧。”

長夜漫漫,正院裏燒著炭盆,三人飲酒,下酒菜是早前剩餘的年夜飯。

宋肖看出李榕有心事,但沒多問,他年紀大了,熬不住,坐了一會兒便先回去歇了。

留下李榕與林沁。

李榕喝得很專心,以至於連下酒菜都沒碰。

林沁見他這般,以為他是在與她比賽誰酒量大,也端出架勢來,如犛牛般咕嘟咕嘟將酒往肚裏灌。

直到她打了個酒嗝,糊糊塗塗的晃腦袋。

李榕停下。

他們四目相對,李榕的眼深如潭,有許多林沁看不懂的情愫。

“阿哥,你喝醉了嗎?”

他喝醉了那就證明她酒量更大,因為她還沒喝醉哦,一點兒都沒醉哦。

“沒有。”

“沁沁。”

“嗯?”

李榕儀態端莊,背脊挺得直,瞧不出有沒有醉。

他的聲音很淡,很涼,猶如從千裏雪山外傳來——

“哥哥其實沒有家。”

所以不知道要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