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秦淮(微修)(1 / 3)

鶯花三月,盛春如錦。金陵的秦淮河便是這春景中最為燦爛的一處。

華燈初上,月色潑地如水,江麵微波粼粼。兩岸金粉樓台,燈火倒映水波,像無數滾動的暗火。

沿河的空氣裏翻湧著各種氣息,蒸點的熱氣、小食的甜氣、女子的脂粉氣……無聲地在人流中攢動,呼啦啦地推擠著行人往前湧去。

“阿嚏——”

朱欄邊香風撲過,花括看看一旁四處摸索著絹帕的女子,顫巍巍地遞去了自己的袖子。

“師姐……”因為緊張,他說這話的時候牙齒打顫,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你要不要用我的袖子將就一下?”

找尋絹帕的酥手一頓,麵前的女子沒有去接他的袖子。

河風將兩人所站的簷下燈籠吹得晃蕩,光影斑駁劃過她那張被麵紗遮去一半的臉,花括對上眼前女子的淺眸,心底一顫。

饒是相識數月,他依舊害怕看她的眼睛。

可那明明是一雙極美的眼,淺棕色的眸裏染了金,透出疏遠和神秘。周圍的水色火光、燈影燦烈都比不得她眼中波光,流轉之間,十丈紅塵都黯然。

但當這雙眼注視著你的時候……

花括咽了咽口水,隻覺得背脊生寒。於是他頓了頓,識相地收回了手。

“叫花揚。”身側的女子淡淡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

“好……花揚……”花括點頭,袖子裏的手暗暗攪緊了幾分。

“嗬……”一聲輕哂,身側的人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局促,隻是淡然開口道:“你不是說你殺過人,手腳幹淨得很?”

“我、我……我沒有騙人!”

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花括伸長脖子,說出今晚音量最大的一句話。

花揚沒有接話,隻一眨不眨地注視這眼前的小少年。良久,嘴角漫開一絲嘲弄的笑,可有可無地移開了視線。

許是難言的自尊心作祟,花括梗著脖子,將漲得通紅的一張臉努力抬了抬,又道:“陳相的小廝逃跑,真的隻是個意外!”

“嗬……”又是一聲可有可無的嗤笑,花揚沒有回頭。

還在竭力挽回“尊嚴”的少年,似乎說到了興頭上,燈光畫影之中,兩片嘴唇快速翕合,詞句變成一堵堵隱形的牆,混著周圍各樣的喧嘩和“人味”,讓她又格外煩躁了幾分。

百花樓已經落魄到這種程度了麽?

什麽歪瓜裂棗的廢物都敢往自己手底下送?

花揚靜默地吸一口氣,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動怒。然而下一刻,一隻瑩白的手便準確地扣住了少年的咽喉,像一隻赫然咬住獵物脖子的豹。

“唔、唔……”所有的聲音都被她倏然捏碎,眼前的人滿臉驚恐地看她,喉間不自覺地發出嗬嗬怪叫。

“刺客的大忌就是手腳不幹淨,殺人留活口。”她冷聲道,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手心裏的那顆喉結上上下下地滑動,花揚沒有鬆手,而是更使力地將人拉近了些。

她俯身逼視著花括已然布滿血絲的眼,淡聲道:“聽好了,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擦屁股。”

刻意放緩的語速,沒有明顯的恫嚇,卻嚇得花括憋著淚點頭。

又等了片刻,花揚才鬆掉指尖那兩條逐漸微弱的脈搏,繼而眼疾手快地拎住身形不穩的花括,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到,“來了。”

視線盡頭,一個身著暗色春衫的男人將手上的折扇一甩,不動聲色地遮住了臉。他的動作極快,但快不過花揚的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