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揚幾乎是背朝下砸進河裏的。
意識在入水的一刻空茫了一瞬,腦中轟然,隱約出現的聲音不是該如何逃命,而是顧荇之竟然拿箭射她。
花揚雖然行事隨意,性子乖張,看起來不像什麽有城府的人。可她知道自己對他人的判斷和把握向來都是準確的。
這輩子活到現在,能這麽狠地傷到她的,顧荇之還是頭一個。
“這邊!跟上!”
河麵傳來紛遝的腳步,晚間最後一抹夕陽隱去,水麵映照著岸上的華燈和火把,影影綽綽,好似幽冥之火。
到底是求生的意誌佔了上風,花揚很快整理好思緒,咬牙往遠一點的河岸遊去。
距離她方才落水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用於排水的泄洪道。花揚確定官兵還沒有追到此處,悄悄從水裏起了身。
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體力不支,她上岸時腳下一滑,整個人往河岸上撲下去,那支紮在肩頭的箭便又往裏進了一寸,疼得她太陽穴一跳。
長痛不如短痛。
她幹脆利落地將箭一拔,隨手扔進了水波微瀾的秦淮河。
“你們!搜這裏!你們!跟我來!”
追兵的聲音愈近,花揚沒有時間再矯情,咬著牙,手腳並用地爬上了河岸,側身躲進那個漆黑的泄洪道。
然而她前腳才進去,洞口就被蜂擁而至的火把點亮了。她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慌亂之中躲進來的這個泄洪道,竟然是個已經被廢棄封死了的。
“大人!”身後傳來衙役清晰的聲音,火光熊熊地落在洞口。
花揚聽見那個清朗如玉的聲音“嗯”了一句,接著便是嘩啦聲響,有人蹚水而來。
肩上的傷已然痛得沒了知覺,隻淅瀝瀝地滴著血,落在腳下的石板上,很快就是小小的一灘。
“等等!”
恍惚間,花揚聽見不遠的地方傳來顧荇之的聲音,染著些在他身上極不常見焦躁。
眾人得令,皆數屏息。
周遭立時安靜下來,空闊的河道裏隻剩火把嗶剝夾雜著冷風嗚咽。
滴嗒——滴嗒——滴嗒——
花揚一驚,趕忙捂住肩上的傷口,可如注的血根本止不住。
顧荇之一定也聽到了。
所以才會讓大家不要出聲,因為他要借此辨認自己的位置!
花揚心中轟然,然而眼前的點點星火倏地轉了個方向,朝著她這邊過來。
嗬……
小白臉真有他的。
火光漸近,已經快要落到腳下。花揚咬牙,屏住呼吸讓自己再往河道的石牆上靠近了一寸……
下一刻,躍動的火把一閃,照出泄洪道裏空曠的石階,和上麵一灘殷紅的血跡。
顧荇之怔了怔,蒼白的唇抿成一條直線。
“應該是從這個輔道逃了吧。”秦澍過來,將手裏的火把揮了揮。
輔道逼仄,隻能容納身形嬌小的女子通行。
“這條道是通向哪裏的?”顧荇之問,聲音凜冽。
秦澍順口回到,“河道的事我刑部怎麽知道,這得問工部啊。”
言畢一頓,卻見顧荇之一副眉頭緊鎖、魂不守舍的樣子。
秦澍當他是擔心跑了犯人,便連忙安慰道:“不過她受了那麽重的傷,自己一個人是逃不遠的,我這就去城防司和刑部調人手過來,全城搜捕。”
“先封城。”顧荇之道,語氣獨斷。
“哦……好,”秦澍頓了頓,又道:“但隻為了抓個刺客,你把整個金陵城都封了,這要是上頭怪罪下來……”
“由我一力承擔。”顧荇之淡然道:“事關陳相一案,我這就進宮向皇上請旨。”
然而腳步一頓,他似是又想到什麽,微微側身叮囑道:“備個大夫吧,興許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