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南,盛京近郊。
這一年的春來得特別早,三月初始,便已經是山頭融雪,杜鵑盛放的景象。青山綠水,點映著一間學堂,如今正是書聲朗朗的時候。
顧荇之在門口的桐花樹下放了張躺椅,一書一茶,靜靜地坐著。阿福在他腿上揣著手,眼神迷離地打瞌睡。
日影西斜,熾烈燦爛的光落在他身上,卻成了清恬淡然,和光同塵、與時舒卷。
遠處悠悠傳來稚童的歡笑,顧荇之翻書的手一頓,向來古井無波的眸子裏倏地泛起漣漪。
“我也踹他呢,可為什麽他不暈?”
軟糯糯的童音,吐字還有些不清晰,但這不妨礙顧花花對著花揚一頓眉飛色舞的比劃。
花揚抱了一手的糖餅,騰不出手去敲兒子,隻能瞪著眼嫌棄道:“那是因為你娘我踹的是頭,你踹的是屁股!”
“嗯?”顧花花歪著腦袋,伸出一隻髒兮兮的小手扣了扣臉,不解道:“原來踹屁股不會暈的嗎?”
“……”花揚抽了抽嘴角,隻覺得自己兒子的這股傻勁兒怕是隨了顧……
“爹爹!”
終於看見門口那個當了半天“門神”的爹,顧花花登時也忘了再去糾結哪裏是頭、哪裏又是屁股,隻蹦躂著小短腿兒,歡天喜地地一頭撲倒顧荇之懷裏。
小小的個子,還沒到顧荇之的大腿,撲過去也隻能抱住他的膝蓋。
顧花花在他的長袍上蹭了蹭,仰起黑乎乎的小臉,一對琥珀色的眼眸彎成兩道月牙兒。
原本還有些脾氣的老父親,一顆心霎時化成了春水,訓斥的話再也說不出口,隻俯身撈起兒子,用袖子擦了擦他臉上的泥。
花揚見狀慶幸,還好她聰明,知道把兒子支到前線去迎敵,不然這會兒顧師父還不得念叨死她。
她於是得意地將糖餅抱到身前,若無其事地遮住腰間被劃開的一塊。
“爹爹吃糖餅。”顧花花見花揚過來,忙不迭地對顧荇之獻殷情。
顧荇之接過花揚手裏的一包糖餅,淡聲詢問,“怎麽買個糖餅去了這麽久?”
“啊……這不是要貨比三家嘛……”花揚熟練地打著哈哈,腳底抹油準備開溜,卻聽身後的顧荇之又問,“今天娘親帶你去哪裏打架了?”
這句是向著顧花花的。
小朋友沒什麽心機,問什麽答什麽,於是顧花花又開始了他眉飛色舞的比劃。
“今天在街上遇到一隻獠牙這——麽長的大狗!壞人讓它咬我們,然後娘親……”
“……”花揚覺得勢頭不對,想阻止卻已經晚了。
顧荇之清冷的目光掃過來,一副要把她就地家法伺候的表情。
他將顧花花放下來,揉了揉他的腦袋,溫聲道:“先去讓阿四給你洗洗臉和手,下學之後就要用膳了。”
“……嗯對!”花揚頓了頓,順著顧荇之的話道:“哎呀!怎麽學生們都快下學了!”
說完做出一副很忙的樣子,拔腿要逃,腰卻被身後的男人摟住了。
顧荇之將人拉回來,霸道又強勢。
“……”花揚對於這人的脾氣一向了解,他這麽做,就是生氣了。
這個時候要順毛,因為如果逆著來,顧師父當晚有可能真的會“家法伺候”……
於是她飛快提起手裏的另一包糖餅,轉身擋在兩人之間,眨巴著大眼兒道:“夫君餓了麽……要不要吃糖餅?”
顧荇之不理,捧起她的臉端詳,“受傷了麽?”
見著顧師父的情緒還算穩定,花揚緊繃的神經也鬆弛了一些。她賣乖地將臉往顧荇之手裏蹭了蹭,沒心沒肺道:“怎麽會,小問題。”
“被長著獠牙的狗咬是小問題?”
“……”花揚閉了嘴,神情懨懨。
“你打架也帶著兒子去?”
“路見不平嘛……”花揚囁嚅。
顧荇之的臉色沉了沉,“兒子才兩歲。”
“這有什麽……”花揚不服,“我像他這麽大的時候,已經能搶大狗的骨頭了。”
“花揚,”顧師父冷著聲音,臉已經黑如鍋底,“要帶孩子就好好帶,成天的打架鬥毆、惹事生非也不是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