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3 / 3)

這種碧火功的運用法門,她從沒教給任何人。無論是耿照、海兒或嶽宸風,通通沒有。

如果沒有任何動靜,那麼她也就是睡了一夜,翌日將精神飽滿地醒過來,誰也不會察覺異——正這麼想著,虛境中的明棧雪忽然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迫,她幾乎可以「看」

見壓力的來源:一個微佝的身影正站在榻緣,低頭俯視著自己,來人的身影投射在虛境中宛若插雲之峰,無邊無際地壓住了其下渺小的一切……

明棧雪不敢恐懼,不敢清醒,不敢調動內息,卻也不敢視而不見。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離死亡的威脅這麼近了,連在龍皇祭殿被鬼先生的壓箱寶製服之時,其驚險恐怖都不及此際於萬一。女郎在虛境裏抵抗著難以言喻的駭人壓迫,一邊控製氣血流動,既不能顯露痕跡,亦不能失去控製。一旦對手發現她心跳加速,香汗遽湧,隻有破臉動手這條路走;這種程度的敵人,明棧雪簡直不敢想像打起來的結果。

她關閉了先天靈覺的感應,以防被對方察覺。

以葉隱那強大到難以想像的壓迫,毋須靈覺也能感應其存在。現在的她,就是個睡著了的普通女子,沒有內息流動,即使被碰觸也不會激起功體的防禦反應,就算來人動手侵犯她,她隻能嬌嬌承受,被驚醒也無法使力抵抗——真是這樣的話,對明棧雪來說並不是最壞的結果。

以全副的修為壓製內力反應,並控製真氣、血流、汗湧等本能反應,還要不被頂尖高手發現,這對精神意誌本身就是極巨大的負擔。虛境裏的明棧雪已有魂飛魄散之感,卻苦苦撐持著不肯甦醒,一邊抵抗壓迫,一邊控製身體;時間的流速在虛識裏毫無意義,痛苦因此更加難耐,幾乎超越度心魔關之時。

這樣下去,等若再度一次心魔關!明棧雪估計自己修為增長,至少還有三年的時間,才有機會叩問天險奇障,豈料今日卻在這種地方、對莫名其妙的對手,壓迫意識到了非突破瓶頸不能續存的境地!

(住手……住手!別、別再來……別再盯著我了,滾開!)

一聲輕細的嗚咽撬開了她苦苦拉住的境界之門,明棧雪一把從識海中被甩回現實,意識接上身體的瞬間一股刺骨的激痛鑽入背門,女郎勉強抑住一口熱血,才發現自己濕透薄衫,被清晨寒風一吹,差點受了內傷。

屏風後,荷甄宛若受傷的小動物般低低呦鳴著,明棧雪滾下便床披上外衣,跌跌撞撞撲往病榻,完全就是個不懂武功的晨起弱女,抱住閉目輾轉的荷甄,見她亦是渾身汗溼、雲鬢紊亂,蹙緊的柳眉間留有一絲痛苦遺緒。

露出單衣的幼細皓腕上,有道淺淺的紅色勒痕,環腕一匝,明顯是綑綁痕跡。

同樣的勒痕在其餘三肢都有,明棧雪還在榻旁瞥見些許鬆針泥土,少得像被風吹入似的。

她隻瞥一眼便別過目光,連一霎都未多停留。一會兒兩名巡樓的宮女聽見房中動靜,提燈推門而入,其中一名是明棧雪熟識的,也曾幫忙照拂荷甄,因此格外上心,低聲問:「夫人怎麼了?要不要我請大夫來?」

明棧雪露出看見自己人鬆了口氣的模樣,小聲道:「挹瓊妹妹是妳!真是太好啦。荷甄做夢出了身汗,我想給她擦澡,換身幹淨衣裳,免得感染風寒。」那名喚「挹瓊」的宮女放下心來,微笑道:「荷甄真是好運氣,遇上夫人這麼一位親切體己的貴人。我打熱水去,夫人別出來,外頭風大。」推著同伴快步離開,嚴實地閉起了房門。

明棧雪抱著荷甄坐在床上,縮著身子拉來被褥,掩住二人腿腳,一邊輕拍荷甄背心,熱水都還沒燒來,少女蹙起的眉頭逐漸鬆開,發出悠斷微鼾。床榻跟被褥都是涼的,沒有被體溫煨了整夜的烘暖,間接證實明棧雪的猜想:來人帶走了荷甄,不隻在棲鳳館內移動,而是到了外頭。是能帶回那些個泥土鬆針的地方。

而一扇屏風外的明棧雪毫無所覺。

她很難想像,修為到了這等境地,能突破現實之所限、直接將自身的存在投射至他人虛境裏的絕頂高手,會盯著一名睡覺的女子一整夜。明棧雪對自己的容顏胴體極有信心,但這並不合理。

況且,若帶走和帶回荷甄的俱是葉隱——這種等級的高手堪稱絕頂,通常呈複數、同時、且同陣營出現的可能性,低到可以直接當作沒有——他就不可能整夜盯著自己,其間必有壓力稍減的時候,然而事實上並沒有。

這樣一來,葉隱的身份、荷甄的消失,乃至於棲鳳館內將發生之事……一切都能被串接起來。

這實在是太有趣了,明棧雪忍不住想,驚懼忽被滿滿的好奇和刺激感所取代。

如此說來,那人若不知毅成伯夫人的身份,誰佔了優勢還未可知!而這實是她雅不願錯過的驚天之秘。女郎的心情頃刻數變,一邊將打理好的荷甄抱回床上,小心替她蓋好被褥,甚至輕輕吻了她的額頭,以掩住微揚的嘴角,惹來小宮女挹瓊和同伴的艷羨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