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1 / 3)

第二八六折

卅年光景恍惚瞬目

自武登庸帶耿照前往柳岸水渠之後,倏忽又過幾日。

長孫日九的印象非常深刻,那一晚,耿照是給師父掛在肩上扛回來的,頭一眼瞥見時害他嚇得差點掉膘,心都涼瘦了一圈。「沒事的沒事的,就活動了下筋骨而已。年輕人嘛,不怕的不怕的。」老人哈哈大笑,把人扔地上說要去找宵夜,一溜煙便不見蹤影,妥妥的肇事逃逸。

雖說師父不致害了耿照性命,難保沒有一時玩脫的可能,日九不敢大意,讓呼延宗衛請來名醫診視,確定耿照隻是疲勞過甚,並未受得內外傷,開了幾副調養補益的方子,這才放下心來。

找宵夜去了的武登庸,直到耿照離開為止,都沒再回來過——就算人在此間,峰級高手不欲現身,任誰也找不著。日九明白師父看似遊戲人間放飛自我,骨子裏有些東西從未改變,譬如諾不輕許,譬如言出必踐,而他確實守住了對耿照的三日之約,無有也無意增減。

耿照睡足一日一夜才醒,整個人看上去明顯不一樣了。日九打量他半晌,才滿意點頭,不無欣慰:「很好,自信心沒有過度爆棚,顯然腦子還在。」耿照不由失笑:「怎麼你以為我該目空一切,覺得自己酷炫屌炸天麼?我本來還期待你好言安慰什麼『三天是學不到什麼,看開就好』,然後來盅雞湯之類。」

日九大笑。「我師父誰?刀皇武登庸啊!有他給你灌頂三日,酷炫屌炸天也是理所當然。起來起來!該幹嘛幹嘛去,別賴在這兒製造外交問題,你當驛館是客棧麼?」

耿照返回朱雀航大宅,李綏和潛行都諸女自都歡喜不置,至於任中書那貌美如花的絕色千金鎖他做甚、又去了哪兒,眾人皆極有默契地閉口不提,當作沒這事,隻綺鴛氣虎虎地彙報近日內城中變化,就差沒把報告直接甩他臉上。

流言越傳越亂,莫衷一是,到這份上,已非任一方能輕易操縱;一旦幹預的力道過大,可能會立即浮出水麵,自身成為了活靶,此乃詆讕之大忌,謀者不為矣。各種版本不斷雜配增生的結果,就是使單一版本的殺傷力大幅減弱,加上慕容柔遲遲沒有押蕭老台丞取供的意思,反倒拿下了大舉搜索白城山的峒州知州房書府,再無人敢說自己看得懂這局在演什麼,橫豎鬧了好一陣已不新鮮,注意力紛紛移轉他處,不復起初的熱度。

「這是正常的麼?」聽完綺鴛的報告,耿照沉思良久,突然喃喃開口。

綺鴛想了一下,也輕搖螓首,蹙眉道:「謠言正常,是慕容柔不正常。我雖不敢說瞭解這人,但什麼動作也無……委實不像他。然後又無端端押了房書府。」

兩手一攤,一副「這人知道自己在幹啥麼?簡直莫名其妙」的惱火神氣。

耿照一怔回神,不覺微笑:「我問得沒頭沒腦,綺鴛姑娘居然聽懂啦。」

綺鴛自己也愣了一下,頓時又羞又窘,跺腳道:「你……哪有……少看不起人了!你講話很深奧麼?莫……莫名其妙!」一扭綿股,筋性十足的圓凹小腰尚未全擰,裹在褲布裏的飽滿股瓣已如水晃蕩,漾開酥顫顫的曼妙臀波,比新剝的肥厚荔肉還要鮮滋飽水。直到房門「砰」的一聲甩上,耿照才回過神來,趕緊斂起發直的視線,咽入喉底津涎。

但綺鴛的判斷十分準確。

將軍的態度,是這場流言之爭的關鍵……不,精確地說,將軍本人正是全域走馬至此,古木鳶與平安符雙方優劣消長的定音槌。是其作為與不作為,令原本以劣勢開局的蕭諫紙迄今仍安坐驛館,非如遲鳳鈞、房書府般,須得以階下囚之姿進入後續的審訊階段。

耿照看不出將軍袒護蕭老台丞的動機。姑射之亂不管最後是誰出來扛了首謀,鎮東將軍府都難脫監督不周、怠忽職責的罪名,慕容柔無論對蕭諫紙有多少敬意,都不值得為此賭上前程理想。將軍必有圖謀。

慕容曾讓任宣帶話,教他近日休近驛館,根據潛行都的消息,慕容柔數日前便已移駐穀城大營,讓沈素雲回娘家待著。耿照心領神會,讓寶寶錦兒走了趟沈家,之後便改住在慕容柔原本下榻的驛館中,任宣為他備好居停,隻等耿照交接完畢,便要前往穀城侍奉將軍。

「交給你了。」什麼都沒給他的將軍親衛隻抱拳一揖,仍是不卑不亢,進退合宜。耿照抱拳回禮:「有勞任兄。」兩人相視而笑,更無別話。

耿典衛重回公門一事,在越浦並未掀起波瀾。以慕容眼底顆粒難容的脾性,此舉無異證明瞭耿照的清白,至少是肯替耿照的清白背書,城門橋頭張貼的刀屍黑榜早被人潑水刷去,如元宵翌日的花燈炮仗,已不合時宜。

當韓雪色一行接到耿照的親筆函,邀眾人來驛館時,諸少並未考慮太久,即以秋霜色為首,欣往一敘。四人在管事的帶領下進入大廳,見賓位上已坐一人,灰氅褐髮、風塵僕僕,腰畔挎著毛皮裹鞘的駝鈴長刀,正是刀侯座下行二的「朔刀」風篁。

風篁與耿照一齊起身,初老的西山浪人笑得蛛吐般的眼角密紋深深瞇起,熱情相迎:「韓宮主、聶二爺,好久不見啦。此番仗義相助,我且代師兄和家師,謝過奇宮!將來有用上我等處,雲都赤府絕不推辭!」

韓雪色與他把臂搭肩,佯怒道:「頭一句便叫錯了,哪裏來的韓宮主?是韓兄弟!」風篁哈哈大笑:「是我不好,這要罰酒!」聶雨色在一旁陰陽怪氣道:「聽見沒小耿子?上酒啦。」

慕容柔落腳過的地方是不會有酒的,他自個兒不喝,也不讓人喝。

耿照命管事奉茶,眾人按賓主落座。韓雪色乃一宮之主,有爵位在身,是無庸置疑的賓首;風篁代表雲都赤侯府,故居次位,而後才是秋、聶、沐三俠。

風篁執杯起身,環顧眾人,耿照與風雲峽諸少亦一併離座,高舉觥籌。

「我同師兄說了,說韓宮主……不,是韓兄弟如何的英雄了得,聶二爺又是何等神技通天,說得興起,像是又回到當日道旁小店時— —」

聶雨色插口:「不就小小打敗了你一回,犯得著這麼上心?」

風篁忍不住冷哼:「聶二爺你年紀輕輕忒不記事,是記成哪回同小貓小狗打架了唄?」聶雨色一副「懶與你多口」,掏出算籌剔牙:「你運氣好啊,那天我要是肝火稍旺停不住手,一傢夥就插你腦門上了。」風篁露出誇張的驚恐之色,捧頰駭然道:「這麼髒的東西你千萬別拿來插我啊!」

聶雨色嘴角微揚,見他正中陷阱,欲回以一句「那拿什麼插你好啊」,陡聽兩聲:「……掌嘴!」卻是宮主與師兄一左一右,投來四道殺人視線,韓雪色麵如嚴霜,秋霜色靜笑勝雪,俱是吃人不吐骨頭。聶二爺敢作敢當,叼著茶杯左右開弓,狠抽了自己兩耳刮子,彷彿沒事人兒似,連鼻血都不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