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速吹幹了頭髮,套上短褲白T恤鴨舌帽,從冰箱裏拿了瓶酸奶,咬著一片抹了阿華田脆脆醬的吐司就出了門。
六月隻過了一半,花城已經被澎湃洶湧的蟬鳴籠罩,阮玫踩著搖晃光斑的樹影先去了趟「Rose Slave」,店鋪已經開了門,今年618大促訂單量比往年來得多,紮著雙馬尾的amy和花臂少女iris正按著貨單配貨,地上打包好的紙箱摞得整齊。
amy見到阮玫立刻哭喪著臉:“老板,我們快要累死啦……”
“辛苦辛苦!中午想吃什麽?給你們叫個壽司拚盤好不好?”
“哇,那我們不客氣啦!”
阮玫看了一會就離開了店裏,沿著內街走過老太太的房子,對著鐵門內亂叫的博美皺鼻子比了個鬼臉,繼續往前,道路盡頭左拐,來到一家正在裝修的店門口。
穿著皮拖的徐子玲正站在路旁老榕樹下扇著風,黑色墨鏡擋住了她大半張臉,看到阮玫走來,她把墨鏡推到發頂架起:“來啦?”
“嗯,師傅們做到哪啦?”
“今天裝燈了,你那斥‘巨資’代購回來的黃銅燈,喏,正在裝。”
穿過白牆上通透的圓形玻璃,阮玫瞧見裝修工人們正調整著島台上方吊燈的電線長度。
她往後退了幾步,全白的店麵在老房子之間格外顯眼突出,店招罩著布,等裝修工人撤場後就能拆下來。
徐子玲離開公司後開始投資各種小店,有些收益頗豐,有些進帳不多,但整體收入呈正數增長,她本來還想給阮玫投資開分店,但一聽說「山食」要開私房菜館,怎麽也要摻一腳。
“對了,小熊問今晚的歡迎會你能不能喝酒?可以的話他就帶威士忌和清酒過去。”
阮玫眼睛一亮:“喝啊,難得陳山野回來,就算我喝醉了也有人能扛我回去。”
“那我們三個人都喝?老陳分別送我們回家?”
“嘿嘿,可以可以,陳師傅開車不喝酒。”
阮玫笑的時候,有熾熱的陽光穿過樹葉縫隙在她眼角閃爍跳躍著光斑。
兩人中午預約了一家私房菜探店,徐子玲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城中的私房菜多是燕翅鮑類的奢華精美菜肴,她們約的這家菜式比較家常一些,甚至有一兩道菜和陳山野要推出的菜式相撞,味道不差,但阮玫眼裏出西施,陳山野做的就是最好的。
就像許久之前的那一次看見陳山野蹲地上生火,阮玫都覺得他好看得不行一樣。
飯後她們又回到江南西商圈,阮玫約了中介看一套高層二手房。
阮玫和陳山野商量過,兩人的店都在這邊,房子如果買在這附近會省不少通勤時間,而且這附近有好幾間小學,可供陳思揚轉校的選擇不少。
小區不算大,房子也有一點年份,但格局和朝向都不錯,除了主套和次臥還有個小書房,離地鐵口步行五分鍾,價格在她和陳山野的預算內,甚至以兩人目前的積蓄還能多付一些首期。
阮玫拍了些房子的相片發給陳山野,跟中介說了聲她回去和老公商量一下,就和徐子玲一起離開了。
徐子玲還要去別的店跟進裝修進度,把阮玫放「Rose Slave」門口,紅色奧迪哄一聲揚長而去。
剛忙完打包的兩個少女在門口水泥台階處抽煙歇息,iris拋了根煙給老板,阮玫摸了火機點燃加入她們。
有年紀大一些的街坊經過總會多看一眼這三個姑娘,頭髮顏色大紅大紫,紋身一個比一個多,伴著香煙吐出的葷話讓老人家聽到可能會罵她們“不知醜”,但隻有她們知道自己是什麽樣子。
她們坦蕩,炙熱,真實,正如這無處不在的陽光。
快遞小哥最後一趟運走大大小小的紙箱,阮玫提前給兩個店員放了假,兩人打趣道,老板你明天如果下不了床就安心在家裏躺著,她們會努力把單子全發完的。
夏日的傍晚地麵還是滾燙的,但有風,阮玫搬了張椅子在陽篷下等著人。
風也是滾燙的,吹得阮玫眼皮溫熱,閉上眼的時候溫度氳得眼眸舒服愜意。
她跟著單邊耳機裏的歌聲輕輕哼唱,沒帶耳機的另一邊耳朵裏灌進嘩啦啦海的聲音,是風推開了樹葉,拂起了發絲,鑽進了心裏。
有誰家炒菜的香氣飄了出來,媽媽領著放學的小孩往家裏走,外賣小哥的電動車呼啦啦經過,遛狗的阿伯聲音響亮,問著誰,“食咗飯未啊”。
過了許久,天色又暗了一些,有行李箱滾輪在地上拖動的聲音傳來,喀拉作響。
阮玫耳朵一抖,睜開了眼睛。
那人許是覺得在步道上拖行李箱太吵還慢,直接把箱子提了起來,一下沒了聲響。
夕陽裏的風將阮玫眼裏的星芒吹開,如輕飄飄飛上天的蒲公英一般。
她跳下椅子套上拖鞋往鐵門跑,鐵門的雕花紋路被曬得滾燙,手指還沒碰上就感受到熱度,連心尖都被烘得酥麻。
男人腿長,阮玫拉開鐵門的時候陳山野已經走到她麵前了。
手裏的箱子放到地上,陳山野一口白牙依然如天空上的彎彎月牙,向她敞開了雙臂。
阮玫高舉起的雙臂是海鳥翅膀,劃開了溫燙的夏風和呱噪的蟬鳴,撲向人海中的那個孤島上。
“誒,我身上有汗。”陳山野從地鐵站走來,再一次感受到南方這熟悉又可怕的潮濕悶熱。
阮玫勾著他帶著汗的後頸和後腦杓,踮腳吻了他的唇,細聲輕語:“你回來了。”
陳山野把她托抱起,黑直的睫毛在他下眼瞼投下幹淨的陰影,聲音融化在這玫瑰色的夕陽中:“嗯,我回來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