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嶠愛漂亮衣裳,長樂殿的衣服全是江南一等繡師的手筆,陳小帶他來的這家成衣店,料子、款式都跟江南送來的那些沒法比,更別說繡功了。
不過現在也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先把身上這太監衣服脫下來才是要緊事,店裏的衣服再醜也比太監服好看。
雪嶠隨便挑了一件深藍色錦袍,還給陳小挑了件差不多款式的,兩人分開換好衣服。結帳時,老板娘看雪嶠看的眼睛都直了。
這小太監剛進門時她就注意到了,臉蛋上也不知塗了什麽,黑乎乎的,可一張臉十分俊俏,換上衣裳後更是打眼,她還是頭一次見有哪個人能將自己做的衣服穿的如此矜貴漂亮,簡直比畫中的人兒還要美。
“老板娘,一共多少銀子。”陳小敲敲桌子,喚回老板娘被勾走的魂。
老板娘趕緊報了一個價錢,陳小拿著雪嶠的荷包,從裏麵挑出幾個碎銀遞了上去。
雪嶠對京城一無所知,沒想好要去幹什麽,陳小雖對京城的道路十分熟悉,可他平日裏隻是買些主子需要的東西,沒有玩樂過,並不知道哪裏好玩。
陳小提出幾個點子:聽曲兒、鬥雞、賭博、吃酒。
雪嶠選了聽曲兒。
聽曲兒的街,是京城最繁華的一條街,吃喝玩樂樣樣俱全,但今日,這裏卻莫名聚集了許多難民。
雪嶠兩人站在街口,看著前麵烏泱泱的人群,蹙著眉停住腳步。
“這是什麽情況......”
一路過的中年男子扛著扁擔,隨口答:“還能什麽情況,官府不作為,難民餓的受不了了,來求點施舍罷了。”
“官府不是每日都會施粥嗎?”陳小困惑。
“那點哪夠。”男子嗤笑一聲,“狗皇帝隻顧自己享樂,整日溺在那美人窩裏,哪能看清這貧民百姓的苦。若是孝尊皇帝還在,也不至於會有人餓死。”
孝尊皇帝是前朝皇帝,難得的帝王之才,陛下當初奪位之時,孝尊皇帝被砍了頭顱,曝屍荒野,連全屍都沒能留下。
“大膽!”陳小見他辱罵當今聖上,立刻急了,“你可知辱罵聖上是何等罪——”
雪嶠眼疾手快的捂住陳小的嘴,將他往後拖了一步,然後拽著胳膊將陳小拉入一個小巷子裏。
“你有病啊,管這種閑事做什麽。”雪嶠不開心的拿手帕擦了擦手。
“若每個百姓都能隨意辱罵聖上,那皇室威嚴何在。”
“什麽辱罵,那不是事實嗎。”雪嶠踢了腳地上的石子,“他們皇室捂百姓的嘴捂得夠久夠嚴實了,咱們就別跟他們學了,咱們跟百姓才是一頭的。”
陳小看他一眼:“您是貴君,也是皇室。”
“我算什麽皇室。”
不過是個寵兒。
雪嶠抬起頭,眯著眼直視太陽,思緒一瞬間飄去很遠的地方。
從小,他父不詳,母不詳,隻有個將他從雪地裏撿回家的祖父,祖父不疼愛他,隻是想用他來討好年幼的雪族少主。
雪嶠記事起就跟在雪族少主後麵當玩伴,那少主脾氣不好,剛巧雪嶠也脾氣不好,兩人自小打了不少架,最嚴重的一次,雪嶠用拳頭砸破了少主的鼻子,少主鼻血流了滿臉,疼的哇哇大哭。
首領聽聞此事,勃然大怒,想直接殺了他,又看他一張好皮相漸漸顯露,最終選擇物盡其用,將他放進了專門培養寵兒的地方。
因為進去的晚,他並不像其他寵兒那樣柔軟可人,管事的嬤嬤為了讓他服軟,動輒打罵,給他吃了不少苦頭,但最後也沒能如願讓他軟下來。
他倔,從小就倔。
不止倔,還很看得開,所以不管是言語攻擊還是其他的什麽,他總是可以很好的調整狀態。
後來嬤嬤也不打罵他了,吃穿用度都給他用最好的,平日裏態度也十分緩和,但常說一句話:若你長殘了,我就打發你去刷恭桶,刷一輩子。
院裏的寵兒因為是從小養大,中途變醜不是什麽稀罕事,雪嶠覺得那句刷一輩子恭桶簡直恐怖如斯,他開始害怕自己變醜,早晚都在祈禱,求神仙讓自己變漂亮。
再後來,他真的沒長殘,首領非常滿意,為換取利益,直接將他送進宮給老皇帝當妃子。
雪嶠眨了眨發澀的眼睛,旁人或許覺得他是皇室,可他有時隻覺得自己是個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