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如許江山(下)
舒州城中並沒她想像中的倉亂。
與從北境一路南下所路過的數座州縣相比,舒州城中可堪算是井然有序民生尚安的了。
盧多本在殿前司侍衛班,從前在京中是見過她的,此次隨皇上出征北上,雖看不明白她與皇上之間這種種事情,也不明白她去舒州城中是要做什麼,卻還是恪盡職守地一路護著她,不多一句閑言。
嶽臨夕竟也出乎尋常地沒有同她怎麼說話。
孟廷輝心下暗想,當初他因她之故而被英寡截殺近千人馬,又被逼派了眼下這差事,想必心中是怨恨她的。但若不是因他招供,她中宛皇嗣的身份又怎會暴露?她心中亦是怨恨他的。
如此一想,她便也不樂於主動與他搭話,隻待他一路將她帶到相約之地。
舒州城被寇軍攻占時,知州早已被殺,因而這城中的知州府衙便成了這些中宛遺臣們的聚首議事之處。
三人下馬,嶽臨夕先行通報。
她打量了一下府事院內,見有數個持械士兵守著,眉頭不禁蹙起。
身後盧多突然拿什麼東西碰了碰她,她回頭一看,見是一把短刀,又見盧多沖她使的眼色,便飛快地接過來收進裙腰內。
待到入內時,那幾個士兵果然來搜盧多的身,見沒搜出什麼東西來,便放盧多隨她一並進去了。
她身份尊貴,自是沒人敢來搜她,一路入內走到最裏麵那間屋子前,盧多又被人攔住,說是隻準她一個人進去。
盧多不依,可卻爭不過那個人,頓時咬牙作怒。
孟廷輝安撫道:「你且在這兒等著我,放心,決不會有事兒的。」然後沖外麵守著的人一笑:「有勞。」
那人忙道「不敢」,躬身推門,請她與嶽臨夕進去。
他二人一前一後進去,裏麵早已坐了數人在行,一見她的身影,便紛紛起身,垂頭行禮。
嶽臨夕引她到一位略為年長的男子麵前,道:「這位是原中宛朝中吏部侍郎範裕範公,中宛亡國後受詔數次卻未出任,二十多年來一直留在建康路。」
孟廷輝張眼仔細打量了一番範裕,卻隻是笑笑,沒多言語。
當年中宛的那些故老重臣們如今皆已作古,這一個原吏部侍郎當是這些人中最大的官了,而這範裕如今雖已不復年輕,可卻還是能想像得出來,他在二十多年前是怎樣一個傲骨錚錚的男子。
見她麵對範裕都不開口,嶽臨夕也不好再引見這屋中旁人與她,隻是對範裕道:「範公有話可以問了。」
旁人隻覺她態度倨傲,也不敢主動來與她搭話,一時間這屋子中的氣氛竟是格外僵冷。
範裕對嶽臨夕微微晗首,使了個眼色,見嶽臨夕轉身退出門外,才轉眼看向孟廷輝,道:「大皇子鄭國公當年本有一幼子,卻在國破之時被敵軍所殺。幹德三年二位皇子受詔遷往京中後,大皇子才又得以娶妻,可惜也隻得了一女。」
孟廷輝輕愣。
沒想到這範裕一張口,便是這麼一番單刀直入的舊事重提,上來便直言她的身世,倒讓她絲毫沒有準備,一時竟有措手不及之感。
範裕悠然落座,目光探向其餘幾個人,不慌不忙地,像講故事一般地開口道:「幹德六年秋,平王以莫須有之罪名誅殺孟氏四公及其宗親,四公闔府上下莫論清客門生還是丫鬟小廝,沒有一人得以幸免於難。是夜,鄭國公獨女的乳母抱了她去逛市子,留了自家尚在繈褓中的女兒在府中,卻被皇城司的人當作鄭國公的獨女給殺了。乳母在街上聞得孟府生變,便抱著女嬰在街角窩藏了一夜,翌日聽見自己在孟府做清客的夫君亦已喪命,這才帶著鄭國公的獨女一路逃回了潮安北路的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