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潮安才發現自己又有身孕,欲帶著孟氏獨女避難於娘家,可卻不為娘家人所容,硬迫她下嫁與外漢。她為保全孟氏血脈,遂將女嬰托付於沖州城外的尼庵中,自己遠嫁成府路農戶人家。她本欲過些年,待日子過安穩了,便去尼庵中尋人,可卻沒料到幹德十四年時朝中那一道整飭潮安寺廟尼庵的詔令,令她從此就失去了那女嬰的音信。隨後輾轉十餘年,當她與我等稍稍探得一些眉目時,卻發現那女嬰已經成了當今皇上最寵信的女臣。」

孟廷輝一直到聽他講完,臉色都沒有絲毫變化,隻是輕輕道:「你倒知道得清楚。」

範裕道:「當年你的乳母,正是尹清的親娘,而尹清則是當年慘死於孟府中的那名清客的遺腹子。」

她微怔,片刻後又低眼,不予置評。

範裕突然起身,臉色變得極嚴肅,沖她道:「當年中宛亡國之殤是何其痛也,孟公之死又是何其冤也!你的乳母為了保你的命,是吃了多大的苦,我等為了今日這一刻,又是忍辱負重了多少年!可你竟然做了那男人的皇後,同意那分封一事,你可對得起所有的這些人這些事。」

孟廷輝抬眼掃了一圈眾人,最後盯住範裕,道:「可是你等卻不知道,當年倘是沒有他,我早就被凍死在破廟中了。當年救我於寒夜大雨中,又將我送去沖州女學的貴人,正是他。」

幾人皆驚。

範裕更是愣了片刻,才微微皺起眉頭,冷聲道:「可當年下那道詔令的人,正是他的母皇!你孟氏與大平皇室之間有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你怎能與他糾纏不清?」

她不動聲色地坐下來,道:「你們今日叫我入城,想必不單是為了說這故事。究竟意欲可為,不如直說了罷。」

範裕看幾人一眼,然後才慢慢道:「嶽臨夕與我等說了,你雖是做了他的皇後,應了他的計議,可你是被逼的,我等亦不會因此而責怨你。如今他既是肯冊你為後,便是對你還有舊情,這倒是個難得的機會。」他頓了頓,打量著她的臉色,見她甚為平靜,才又道:「倘是你能找機會將他殺了,這大平禁軍便是群龍無首,我軍必會長驅得勝,一復亡國故地!」

她冷冷抬眼,「倘是將他殺了,大平諸將必會率軍回師為他復仇,北境一旦鬆頹,則北戩虎狼之心亦不能擋,到時候這數路又將是戰火燎原之象,而誰勝誰負誰又能說?我豈會做這種無果的事,又豈會再陷這諸路萬民於戰火荼毒之中?」

範裕臉色僵住,「你身為孟氏唯一血脈,豈能不為復國之業出力!」

她輕蔑地看著他:「倘是復國不為百姓所崇,更使百姓居無安所、人無安虞,這國寧可不復!」

範裕氣得連胡子都發抖,「你當真不肯悔改,當真不肯去殺了他?」

她靜坐著,不吭一聲。

範裕連連冷笑,「好,好!你既然不肯殺他,我等便借你之手殺了他,替你為孟公報這血仇!」

她眼底微驚,站起身來疾聲道:「你要做什麼?」

範裕臉上怒氣更盛,「我等昨夜已在城西三十裏處的山口處設了伏兵,到時隻消派人去告訴他你往西逃跑了,你以為他會不會去追你?」

她心底大駭,臉色有些發白,咬唇道:「那你這算盤怕是白打了,他心中隻怕比你還要恨我,斷不可能會親自追往西麵的。」

範裕盯視著她,狠狠道:「你既是進了這舒州城,我等便決不會再放你走。不如你就在這城中等著,聽那西麵的消息如何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