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6 章 番外:景宣十一年
景宣十一年春三月,西都遂陽舊宮外已是香花滿徑,殿闕之間蓮池水清,闊葉翠色在陽光下泛著點點水金。
若韞帶著弟弟若韌在池邊嘻鬧不休,二人身旁不遠處站著個華服男子,雖已兩鬢斑白,可脊背依然挺得筆直,帶了皺紋的側臉上仍能看出年輕時英俊瘦削的痕跡。
他負手望著兩個男孩,薄如鋒刃的嘴唇微微向上彎起,縱是一言不發,可身上的氣勢仍是令人不敢小覷。
「皇爺爺!」若韌一轉身就撲了過來,兩隻濕乎乎的小手扯住男子錦袍下擺,「皇兄他欺負我!」
若韞在後繃著小臉,氣呼呼道:「我才沒有呢!」
賀喜彎腰一把抱起若韌,又將若韞拉過來,沉凜如淵的眸子中漸起一絲暖意,「在西都待了這麼多日,可有想過你們父皇?」
「不想!」若韌瞪著大眼睛,童言無忌道:「父皇不在,就沒人逼我們練劍啦!」
若韞忍不住拍了一下他圓嘟嘟的腮幫子,惱道:「這話要是傳到母後耳中,又得連累我跟著你受罰!」
賀喜嘴角勾起些,聲音卻寒了點:「天家男兒,還有怕練劍的?」說罷,便將若韌放了下來,對兩個孩子道:「去後麵校場!」
若韌一下子就蔫了,小小的身子扭來扭去,癟著嘴不肯動。
若韞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北麵校場方向小跑而去。
賀喜低眼看了看尚不到四歲的若韌,終是無奈一笑,提著他的領子將他舉起來,「你父皇如你這般大的時候,已敢持弓上馬了。」
若韌瞅準機會就趴在他胸前不肯再動,腆著臉笑嘻嘻地道:「皇爺爺,皇爺爺,皇爺爺……」
孟廷輝從殿中出來時,一眼就望見遠處兒子那近似耍賴的模樣,當下又氣又樂,抿唇在丹陛下站了一會兒,才轉頭往池邊橋頭處望過去。
小小的拱橋連池而躬,穿著薄紗小裙的若韜安安靜靜地站在上麵,陪著身旁的英歡一齊餵那池中的錦鯉。
英歡一襲朱衣立在橋頭,腦後高髻如雲入天,容貌雖已不復年輕,可眼角眉梢仍是如煙如絲,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那麼美麗高貴。
若韜時而仰起小臉笑笑,呈上手中捧的魚餌小盅給她,那怡然不驚的模樣竟與她有幾分相像。
池裏的錦鯉時不時地甩尾騰躍,濺起一朵朵細碎的水花。
孟廷輝看了一會兒,忽覺不忍打攪孩子們與二位老人的共處時光,遂轉身尋了個石凳坐下來,靜享起這美好的春日暖陽來。
今歲國中一切安寧,自年初正旦大朝會過後,她在朝中將北麵封邑的諸多雜事一一料理完畢,便依前約帶著三個孩子來西都謁見上皇與平王,至今已有五日的功夫。
來之前心中或有惶惑,怕自己無法真正坦然地麵對他們,更怕他們見到自己會不甚自在,可來了之後卻發現,那一切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這一對老人年輕時走過了多少風雨,經歷了多少愛恨,見證了多少世情,那些國仇家恨在他們眼中早已淡如雲煙,又怎會對她心生罅隙?
如今她在他們眼中,就隻是他們的愛子所鍾愛的女子。
而她這幾日看著二位老人之間的相處,又何嚐不是羨慕至極?
相恨十年,一眼相望,繼而相纏一生……人向來都道天家最是無情,可這無情之下,偏又有著最矢誌不渝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