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臨輕歎,「甫之終究還是來了。宴宴,別太苛責他,時至今日,他有太多太多要考慮的事,他的家族、部下,全要仰他鼻息,固然有權勢的考量,隻是他既享受了人前的風光,便總要為他們考慮。白羽這個意外——對整個韓家來說,他們經不起第二次打擊。」
「我知道。」玉疏仍然把臉埋著,抹去眼中些許濕意,「我都知道。我隻是……隻是還是很難過。哥哥……」她問:「你也會有這樣為了大局而放棄我的一天嗎?」
「宴宴。」樓臨聲音不大,卻穩如磐石,「如果我做皇帝做到這地步,那還有什麼意思?」
玉疏便轉過臉來,看著他的眼睛,抿著唇,又像是賭氣又像是執著,「那哥哥,我不喜歡你騙我。」
「這世上,別人都可以變,隻有你不許變——我不許。」
樓臨給她摸背的手一停,半晌才歎了口氣,道:「宴宴,你知道了。京城皇後的事,甫之告訴你了,是不是?」
「哼。」玉疏輕輕哼了一聲,「我要是不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
「不告訴你。」樓臨微笑起來。
「哥哥!」玉疏一時氣結,捶了他一下,還嫌不夠,又張嘴在他臉上咬了一口,咬出一個紅印子來才甘休。玉疏看著那一時半會兒消不下去的印子,冷笑道:「這個樣子才顯得咱們陛下英武不凡呢!」
「你呀,是小狗托生的麼?」樓臨笑歎,在她臉上也擰了一擰,偏手上剛剛沾了墨汁,全抹到她臉上了,倒叫樓臨愈發忍俊不禁,大笑道:「的確不是小狗托生,是個小花貓了。」
玉疏瞪著他,隻是愈瞪,配著她臉上的墨痕,就讓樓臨愈好笑,將臉靠在玉疏肩上,痛痛快快笑了一場,才抬起身,望著玉疏不眨眼。
「小花貓,我不告訴你,隻是不想你操心。過去幾年你還操心得不夠嗎,都瘦得可憐了。」
被他這樣溫軟得像蜜水兒似的眼光瞧著,玉疏也板不起臉了,有些心酸,又有些不知從哪兒來的驕傲。這一刻他是她的,完完全全是她的,玉疏想。
他對她一笑,柔聲問:「宴宴,你怕不怕?」
玉疏一愣。反應過來之後她才握著樓臨的手,低聲顫抖著說:「哥哥……」
「哥哥,我很怕。」
「我隻是再庸俗不過的人,也會害怕流言蜚語,天下那麼多人,一人吐口唾沫,就能淹死我了,就像……就像曾經在北延那樣。」
樓臨反手握回去,二人十指交纏,每個手指都染得灰撲撲的,像是進了染缸,再也白不回來了。
「宴宴,抱歉。」樓臨說:「就算你怕,我也絕不能放手了。」
「宴宴,你還記不記得,是你先招惹我的。」
「所以就算下地獄,我也要拉著你一起了。」
「你會陪著我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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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歌
長公主回京的車隊浩浩蕩蕩,車騎轎馬無數,翻起滾滾塵煙,玉疏坐在車中,昨日鬧得太凶,現下有些渴睡,頭一點一點地,倚在榻上,抱著一個軟枕,神飛天外,兩眼微闔,正打瞌睡呢。
忽又有陣微風拂過,然後樓臨的笑聲便傳了來,他騎在馬上,含笑挑開車窗的鮫紗簾子,低低問:「宴宴,真不要抱著哥哥睡?車上可有些顛簸呢。」
玉疏睜開半隻眼睛,斜睨著他,忽然哼了一聲,坐了起來,劈手將簾子從他手裏奪過來,隨手一揚,甩在他臉上,「哼,老老實實騎你的馬去,不許坐車!」昨天不知是話說開了還是怎麼的,明知今日要啟程,她還是被他鬧得現在全身還酸呢,於是乎一出發,便被玉疏趕去騎馬了。
「唉。」樓臨似真似假歎了口氣,抱怨道:「家有胭脂虎矣!」
玉疏冷笑道:「等回京城了,自然有溫柔的賢慧的柔順的美人,你愛挑哪個挑哪個!」
樓臨又將頭探進來,酸溜溜道:「有人自己帶了一車美人回京,還說別人?天下也沒有這樣把黑說成白的事!」
玉疏說起這個就氣,她是為了誰考量呢?玉疏想著,既已事發,不妨將前段時間銜霜給她搜羅的麵首帶上,犧牲她的名聲,來成全他呢?哪裏知道樓臨吃了一缸的幹醋,昨天晚上醋海生波,作弄了她半晚上!
玉疏伸手便在他臉上掐了一把,掐得他臉上帶了紅痕,才收回手,又哼了聲,不理他了。
樓臨又是無奈又是好笑,他怎能不知道她的意思呢,不過是想保全他所謂的聖君名聲罷了。他格外感念她的心,隻是也想對她說,她不必這麼做。他如今還讓她犧牲到這一步,豈不是枉在這皇位上待了這麼多年?
「宴宴……」樓臨輕輕叫她的小名兒。
這兩個字在他唇齒間就格外纏綿些,玉疏曾這麼叫過自己千百次,也始終叫不出這個味兒來,每次一聽到心就格外的軟,隻是麵上還是不肯露,粗聲粗氣地說:「我都知道。」她停了停,聲音放輕了,緩緩而堅定地道:「哥哥,你想說的,我都知道。」
她抬頭望著他溫柔的眼睛,「隻是哥哥,我也……我也想為你著想啊。我不想千百年後,你還被這些兄妹不倫的隱私事戳脊樑骨。」
「宴宴,名聲之事,對於女子、對於皇帝,所能造成的傷害,並不是一回事兒。」
「哥哥,有你在,我不在乎了。」玉疏微微笑著,眼底溢彩流光,「我不怕了。」
明明隻是短短兩句話,樓臨卻覺得比仙樂還動聽。他的心軟得不可思議,想說句話,卻被軟乎乎的棉花給塞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一瞬間他心中已有了決定,然後他便也跟著微笑出來,不置一言,目光如春風一般在玉疏身上掃過,然後帶著笑意,放下了簾子。
玉疏接著便聽到了馬蹄歡快奔騰的聲音。
她不知怎的,笑意也加深了。
隻是樓臨的馬蹄聲猶在耳邊,又是一陣疾風驟雨般的駿馬行進之聲,急匆匆地,一如騎馬的人年輕迫切的心。
是白羽。
「你真的要走嗎?」白羽追上來問,問完他又自嘲一般笑了,像是覺得問得多餘,輕輕嗤了聲,有些頹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