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九一八之後,日本就對中國有所覬覦,但他們斷不敢在上海這種地方下手,畢竟這裏有各國租界,真要鬧出什麽事,國際影響甚大,各國都會出麵調停的。再說了,圖書館夜裏也有人值守,偷書他們是偷不了的,總不可能來硬的。”

張元濟雖然覺得聞言想多了,還是跟他耐心解釋道,畢竟這個晚輩的話也是一片赤誠。

但聞言不依不饒:“萬一他們真來硬的呢?您看一戰後,英美對德國就一退再退,他們不一定會為了我們出頭的,到時候日本人再找個借口,說是我們先挑釁的,就像東三省那樣,哪個列強給東北通報出頭了?”

張元濟還是搖頭:“上海跟東北不同,這裏有各國領事館和租界,日本人自詡立明治維新之後便是文明國度,不可能冒著有礙國際觀瞻的風險,幹出損毀文化的事情來。”

聞言真被這番話整得徹底繃不住了。

沒錯,上海是國際都市,有各國領事館在,各方利益糾葛錯綜複雜,所有人都覺得日本人要下手,也不可能挑上海這種地方,可偏偏日本人就選了這裏,正是“你越認為他不敢做,發生的可能性就越高”,事實證明,日本動手之後,各方除了譴責也隻有譴責,當他們發現正麵戰場無法速勝時,才會考慮列國的調停。

所謂公理,都是在實力的基礎之上才能談論。

可聞言要怎麽把這些話告訴張元濟?

他沒法將還未發生的事情說出來,隻能選了當年五四的事情說。

“表舅公,您還記得五四的導火索嗎,也是因為一戰後巴黎和會,各國要私自將青島的特權轉給日本,在他們眼裏,隻要有利益,誰是不能出賣的呢?您這些圖書可是咱們的文脈,千萬不能出事!”

張元濟笑了:“上回你母親見了我,還說起你隻顧貪玩,我看她也看走眼了,你這份憂國憂民的心是很好的,這樣吧,我給你開張特殊借書證,往後你也可以去看那些珍本,不過可說好囉,不準帶回去,不準損壞,那些可是我的寶貝!”

這時鄭笙正好過來,張元濟拍拍聞言的肩膀,讓他們年輕人自己玩,就走開了。

聞言長出口氣,有種勁沒處使的無力感。

鄭笙:“你跟外公聊了什麽,怎麽這副表情?”

聞言就把剛才淺井遂來找,加上後麵兩人對話說了一下。

鄭笙皺起眉頭:“我知道外公那些珍本一向有許多人關注,上回還有個美國學者找上門,索要其中一批圖書的影印本。不過像日本人這樣想借原本去參展的,外公估計不會答應,路程太遠了,哪怕碰掉個書皮,他都要難受。”

雖說如此,但鄭笙的看法與張元濟大同小異,他也覺得日本人頂多就由使館出麵威逼利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