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仙姑知道張三李四兩個必然還要提起此事,如今吃了飯正沒事,就湊趣兒說道:“三十多歲了,原先十幾歲時,求親的是踏破了門檻子,自從得了那號兒病,再也沒人問津了,你沒見前兒她半夜裏來燒香?皆因為她那寡婦娘矯情的很,人前人後說這大姑娘是他們家的家醜,不叫她出門溜躂,正趕上前兒是老娘娘廟裏打醮,這閨女兒才動了心思想去拜一拜,誰知道給後娘算計了一回,當夜沒得回去,方才留在廟裏女道丹房過了一夜……”
李四郎聽見這姑娘遭遇,也是有些不平道:“這可真是罪過可惜了,怎麼族中三老四少竟不管一管此事。”三仙姑搖了搖頭道:“你們當年雖然也是屯裏人,隻是我那老姐們兒十幾歲上就嫁到鎮上來,你除了年節的也不曾回鄉住去,竟是個城裏的少爺秧子,如何知道村裏的事情。
那寡婦娘雖說是名份上是兩個女孩兒的母親,實際倒比大姐兒大不了幾歲,如今還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聽見個荒信兒,說她與鎮上官宦人家兒有些手尾的,再說如今這樣年景,人心不古了,還不是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誰有那個閑心理會那個虛熱鬧去?”
娘兒兩個嘰嘰喳喳說了一回,李四郎都記在心裏,又對幹娘說了,張三郎心中放不下此事,可巧今兒晚間不是他們弟兄兩個當差,已經邀了張三來家吃酒,再與幹娘商議此事。
那三仙姑知道自己的買賣來了,哪有放著河水不洗船的道理,自是滿口答應著幫襯此事,商議妥當,那李四郎一夜未睡,但覺眼皮沉重,叫渾家鋪床疊被,自己拿巾子胡亂抹了臉,脫了外衣上炕睡了,不出片刻胡嚕聲就響了起來。
一日無話,等到李四郎起來時,竟又是睡到斜陽西沉之時,紙糊的的窗欞上映著好大日頭,晃得李四郎睜開眼,就瞧見官哥兒仰麵躺在炕上踢著腿兒,倒不哭鬧,一咕嚕爬起來,不見了渾家和幹娘,遠遠的聽見廚房裏有人笑語,知道娘兒兩個隻怕是在預備晚飯,也不知張三哥何時來。
見屋裏架子上頭擺著木盆,伸手一摸裏頭的水倒是溫涼不沾的,拿巾子沾了水隨意抹了抹臉,往炕上抱了官哥兒在懷裏,打起棉簾子對著斜對過小廚房喊道:“屋裏的,三哥來了不曾?”
他渾家杜嬈娘一麵在圍裙上抹著手,掀簾子出來道:“三哥過來了一趟,買了好些個肉果兒菜蔬的,我不敢收,他也沒說甚,聽見家裏沒酒,調頭又出去打酒去了,我與幹娘如今在廚下收拾齊了,給你們燒幾個好菜下酒罷了。”
李四郎聽了蹙眉道:“混賬老婆,好不知趣的,昨兒我原說咱家做東請三哥吃兩杯,如今你倒好,擅自收了人家東西,倒叫三哥壞鈔,往後誰還敢登咱們家的門兒?”
那杜嬈娘自從給他討了在房裏,每日裏都是千依百順溫存體貼的,如何受過這等奚落,眼圈兒一紅,站在天井當院叉了腰罵道:“呸,你這狠心短命的,方才三哥來時我狠命推了你好幾把,隻顧著在炕上挺屍,人家放下幾色禮物就走,我一個年輕媳婦子,難道與他一個大小夥子拉拉扯扯的,他若比你年幼時又好了,常言道老嫂比母、小叔子是兒,與他過過玩笑也不妨,偏生是個大伯子,難道叫我追出去扯了他回來不成?當真是個沒調理的糊塗車子!”
李四郎兀自睡得糊裏糊塗的,一起床就吃了這婆娘一頓搶白,倒把他罵醒了,搔了搔頭嗬嗬兒一樂道:“瞧你,我不過是睡迷了,說了兩句胡唚,四奶奶莫當真才好,如今比不得往常,幹娘來家,一會兒隻怕三哥還要來吃酒的,你這樣鬧,丟的還不是你漢子的臉麵麼?”
說著,笑嘻嘻地上前來拉了婦人的手,一把就摟在懷裏,在她耳邊說了句悄悄話兒,哄得婦人回嗔作喜,兩個正在起膩,就聽見身後三仙姑笑道:“哎喲喲,現在的小兩口兒可比不得從前了,當我們老婆子都是死的一般。”
唬得兩個連忙分開,杜嬈娘紅著臉進了屋,李四郎抓了抓頭笑道:“讓幹娘見笑了。”三仙姑笑道:“這不值什麼,誰還沒從年輕時候過來過,沒吃過肥豬肉還沒見過肥豬跑?論理你們兩個黏糊些也好,如今官哥兒也大了,再添上一男半女的也不值什麼,舉家過日子,沒有兩三個孩子成個什麼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