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聽了這話冷笑一聲道:“仙姑打量我們是小門小戶兒沒見過世麵的人家兒麼?眼皮子再淺,這純金的東西也認不成是金包銀吧……”
三仙姑心中暗笑“果然來了”,一麵哎喲了一聲笑道:“太太果然是吃過見過有眼力的,隻是這裏頭有個緣故,既然府上老爺是秀才出身,太太自然也是知書達理的,想必知道這小定的來了?
四樣首飾加在女孩兒身上,就是四門家規,如今太太家中的姐兒原本身子不好,我們三郎又怎麼忍心給她打些純金的東西約束了玉體呢。依著老身看來,過定禮就這樣罷了,等到姐兒過了門兒,一二年間身子養得白胖了,再養下幾個哥兒來立住了時,我們三郎虧待不了大姐兒的,定然再打一副純金的給她,太太不信,往後日子長著呢,隻管瞧著罷了。”
一席話說得滴水不漏,把那婦人噎得一句也反駁不得,隻覺得胸口一窒,險險背過氣去,心說這老貨好生厲害,隻怕知道我見了成色不對就要反悔,先在門首處替我家裏揚揚名兒,如今說不嫁隻怕是不成了,又抬出這長篇大套的歪理來,若是我爭競時,隻怕就落下了要貪圖前妻女兒小定的名聲,怨不得人家都說媒妁是成了精的老比丘。
不過大房留下的這兩個賠錢貨也不好鬥,那二姐雖然掐尖兒,心地倒還單純些,就是這喬大姐兒,雖然是個天老兒的身子,往日裏知道自己不好嫁人的,隻管躲在內間屋裏,到底知書識字念過女學,心思縝密比自己更厲害一層,往日裏想擺布了她就不容易,抬出聖人之言來彈壓住了,自己倒不得施展,如今便宜打發出去,雖然撈不著多少油水,總比放在家裏當祖宗供著強多了。
那婆娘想到此處,心裏稍微痛快了些,因笑道:“仙姑好個鋼口兒,替幹兒子省錢倒不明說,說的好像是替我們大姐兒著想似的,這也罷了,左右人早晚是要歸你們的,給了什麼東西,到後來還不是要陪過去麼,既然恁的,我就先替閨女收下了。”
一麵叫“二姐,今兒要留客吃飯,你叫你姐姐往廚下預備預備,也給姑爺子嚐嚐她的手藝。”
那二姑娘往日裏聽見陳氏叫喚,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今兒倒要羞臊羞臊姐姐,一連聲兒答應著,一麵推了大姐兒兩把笑道:“這會子倒會裝聾作啞了?還不快去洗手做飯,叫你漢子嚐嚐你的羹湯。”
說得妮子紅了臉,啐了一聲,自去廚下預備。三仙姑見這會子是個空當兒,給三郎是個眼色道:“叫人家大姑娘一個人兒忙活去?也是個沒眼色不會疼人的。”
三郎聽了會意,正要起身往廚下幫襯,那陳氏連忙笑道:“哎喲,新姑爺也太急躁了些,如今大姐兒冰清玉潔的,兩個往小廚房裏窩著算什麼呢?況且過了定,隻怕不好見麵的。”
仙姑笑道:“過了今兒隻怕就不好見麵了,所以趁著來了,叫他們小夫妻兩個再團聚一回,隻求太太開恩吧!”
那陳氏就隻顧著抿嘴兒笑,張三郎不明就裏,也不敢擅動,三仙姑見了,朝著院兒裏小廚房努了努嘴兒道:“還愣著做什麼,快去瞧瞧大姐兒。”三郎聽了臉上一紅,訕訕的退了出去。
出了堂屋,搭訕著往小廚房去,遠遠的就瞧見二姑娘靠著廚房的門嗑著瓜子兒,瞧見他轉身跑進廚房裏去了,張三郎見了倒不知道如何自處,搭訕著來在門首處,窗根兒底下站了,就聽見裏頭姐妹兩個唧唧喳喳的不知說些什麼。
一會兒二姐打簾子出來,也不搭理張三,兀自跑了,三郎見房裏沒了別人,心中一動,待要進去,又不好進的,在門口轉了幾個圈子,鼓足了勁兒,正要往裏走,誰知那喬大姐兒一打簾子出來,說話兒就往門口潑了一瓢水。
那張三郎正往門首處蹭著,也沒理會,敢情一滴水沒作踐,全潑在了新衣服上,唬得大姐兒哎喲了一聲道:“三爺怎麼在這裏,奴家沒瞧見,這忒失禮……”
又怕堂屋裏瞧見了說嘴,臉上一紅進了廚房,隔著簾子低低的聲音道:“髒了新衣裳了……”張三郎此番驚鴻一瞥,隻覺相思之苦未解一星半點兒的,穩了穩心神,一打簾子跟了進去。
大姐兒見張三進來,轉身往灶上靠了靠,一麵說道:“三爺向火吧,隻怕一會兒就幹了,可惜了是個綢兒的,隻怕落下水漬了……”張三聽見,連忙往火上湊合湊合,一麵笑道:“這不值什麼,大姑娘別忘心裏去,是我方才沒招呼,不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