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霞奴笑道:“我趁著這個當兒做點兒活,想著明兒要是到了鎮上又好了,不用托街坊鄰居去販,我自家去線兒鋪問問,要樂意收我的活計,我趕著做了送去,當中又少了一層盤剝,豈不是好麼?
再者方才挨屋瞧了一遍,家裏有幾處椅搭子也不好了,雖說家常過日子原該一色半新不舊的最好,隻是堂屋裏那兩處,有時人來客至,太破舊了人看著也不像,不說婆母以勤儉為是,反說我們做媳婦兒的不小心。所以我想趁著在家的幾日趕出幾幅活計來,一則給婆母瞧瞧我的針線,二來也是給家裏添些鮮亮顏色。”
三郎聽了,心中有些愧意,因笑道:“先前爹娘都在的時候,何嚐沒些賓客,如今家裏的小子都出去了,謀生計的謀生計,念書的念書,隻有女眷在,閑來串門子的也不過就是嬸子大娘們,我娘一時想不到這裏也是有的。
二來她如今眼神兒也是大不如從前了,便是要動針線,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你也不是沒瞧見我那幺妹兒,雖是個下鄉姑娘,嬌慣的大家閨女兒一般,就是你這樣的小姐出身,隻怕也沒有恁般嬌養呢,自從長大成人,頭年拿過一回針線,今年還沒見做什麼活計呢,要靠著她隻怕是更不中用了。”
碧霞奴見三郎說些家常,隻怕是心裏不要自己看輕了他家的意思,知道他品格兒雖然高貴些,無奈家中母親弟妹們並無多少見識,隻怕往日在家總不能熨帖,如今新婦進門,自己又要夾在當中受氣,心裏便對他由愛生憐,笑道:
“小門小戶兒更樂意嬌慣女孩子,也是有的,況且五姐生得嬌憨,也怨不得人多疼她呢。”
三郎聽了,接著話頭兒笑道:“若是這麼說,你不是更可人兒疼麼?”大姐兒聽見丈夫閨閣調笑,臉上一紅,梗著脖子瞧了瞧外頭,見沒人出來,隻怕都還歇著中覺呢,方啐道:“人家這裏說你妹子,好端端倒扯上我來做什麼……”
三郎如今與她新婚燕爾,自是如膠似漆,見房裏沒人,就欺上身來,摟著大姐兒坐了,一麵取了她手上針線擱在簸籮裏,笑道:“好姐姐,你且歇歇兒,咱們一處說話兒吧。”
大姐兒心中原也蜜意,又怕大天白日的,給人瞧見了不好,隻得推他道:“快別鬧,我這裏都是針線剪子,一時傷了手不是玩的,若是別人問起來,你又如何幹休?”
三郎聽了,便不再廝鬧,又捧了大姐兒一雙描花玉腕,褪了袖口兒,瞧她新褪的守宮砂,臊得碧霞奴奪手跑了,三郎含笑起身道:“你回來,我與你說句話。”碧霞奴早到了外間屋笑道:“我再不去的。”
夫妻兩個正說笑,就聽見上房屋咳嗽聲,唬得一對兒鴛鴦驚散了,大姐兒趕忙丟下丈夫,去小廚房舀了水來,端到房門外頭,柔聲說道:“娘歇中覺醒了,媳婦兒進去服侍吧?”
裏頭王氏聽了十分得意,想著如今自己養兒得濟,竟誑了這麼一個花枝兒也似的女孩子回家來,服侍的自己宮裏的娘娘一般,因拿著款兒道:“偏勞你們。”
碧霞奴就打簾子進去,一麵回頭對著三郎努了努嘴兒,叫他莫要言語的意思。三郎見了,知道至晚間以前不能相會,隻得回屋歇了。
一日無話,到晚間碧霞奴伺候過晚飯,服侍婆母睡下,偏生五姐又纏著她描花樣子,學了半日才放回來,進了門早已經起了更,三郎枯等許久,方見了渾家金麵,因見院中各處都睡下來,便要上來纏她。
大姐兒正推拒著,忽聽見外頭敲鑼打梆子的聲音,因笑道:“這幾日你沒去上更,聽見這個,隻怕技癢了?不如這會子出去票一回吧……”
三郎見渾家對自己態度日漸親密起來,倒會取笑兒,因捉了她在懷裏笑道:“才過門兒就會打趣兒夫家,可是反了?若不重整夫綱,豈不是辜負聖人教誨。”說著,將碧霞奴抱入帳中,新婚夫婦難免貪歡,書中難以盡述。
一時雲收雨散,兩個枕上說些體己話兒,碧霞奴因與三郎商量道:“正經的明兒回門,是要怎麼走法兒呢,是去我那繼母娘那裏,還是我妹子那兒……”
三郎聞言,想了一回,若要去秀才第回門,隻怕又要受那婆娘一頓閑氣,再說如今碧霞奴已經嫁人,論理再與繼母無涉,倒是可以不去的好,因說道:
“依我說,咱們竟是去仙姑家裏的好,如今你好容易出來了,何苦又送上門兒去給那婆娘排揎呢?況且當日出來帶著二姑娘,如今在仙姑家裏還指不定怎麼盼著咱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