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翠姑娘受了房裏丫頭的挑唆,便要行這不才之事,料定了必然成功,誰知那張三郎卻是郎心似鐵,除了自己的渾家,把旁人都覷得殘花敗柳一般,如何肯放在眼裏,料想不能成事了。
積年的一段心事如今付之東流,又擔了銀婦二字的名兒,那翠姑娘到底年少氣盛,一時壓不住火氣,便叫嚷起來,四下裏的家奴院公多半都是那丫頭的近人,如今聽見奶奶鬧起來,如狼似虎的上來扭住了三郎。
三郎要保自家清譽,自然不肯脫身,由著眾人擁到堂屋廂房裏頭看管起來。那小翠兒鬧了出來,如今倒有些懊悔,待要按下此事,彼時驚動得闔府皆知了,丫頭拿了昭君套過來伺候,一麵對翠姑娘低聲道:
“如今既然撒狠兒鬧出來了,奶奶便心軟不得,不出首了他,就是害了咱們!一會子爺問起來,隻管把屎盆子往那不知趣的負心人身上扣!我已經悄悄兒的囑咐了張福兒並那幾個家奴院公,料想無妨。”翠姑娘此時也沒了主意,但憑那丫頭擺布。
卻說那張大戶今兒原本又要來翠姑娘房裏安寢,小翠兒戀著一段私情,便推說身子不適,打發了大戶往六房裏歇了,誰知睡到一半兒,後宅就鬧起賊來,唬得夫妻兩個穿衣起來,一麵吩咐房裏使女往外頭探聽究竟。
聽見是新來兼差的更夫頭兒調戲了七奶奶,那張大戶氣了一個發昏章第十一,跳將起來走到堂屋廂房裏。
見小翠兒由丫鬟扶著,早哭了一個梨花帶雨,見了大戶,撲入懷裏撒嬌撒癡,直呼“老爺救我”,張大戶原本就戀著新娶的姨娘,如今見唬得嬌滴滴的,心裏又憐又愛,連忙摟著婦人說道:“莫怕,有什麼委屈對我說。”
翠姑娘與房裏丫頭對個眼神兒,隻得指正那新來的更夫張三郎借故調戲她,把個風流故事顛倒過來,添油加醋說了一回。
張大戶自然肯偏聽偏信了一回,一麵吩咐丫頭好生送小夫人回去安置,夜間警醒著點兒,切莫再受驚嚇,那婦人哭哭啼啼的去了。
這廂大戶進了廂房裏間屋,見三郎給幾個家奴院公看管起來,見了大戶,幾個奴才都起來見禮,那張三郎抬眼看時,是個四十來歲心寬體胖的員外模樣,心道這人隻怕沒甚品行見識,是個給婦人拴在褲腰帶上的主兒,自己分辨起來他倒未必肯聽。
果然那張大戶不分青紅皂白罵道:“張三,我敬你是鎮上當差的人物,又是我那管家幾次三番在我跟前兒保舉你,方應了你來兼差之事,咱們可不虧心的說,一月的月錢倒也抵得你在官麵兒上幹一季的了,怎的還不知足,不說好生當差報答知遇之恩,反倒起了頭兒來作踐我的家眷,卻不是個養不熟的白眼兒狼?!”
那張三郎原指望這大戶問些緣由,自己也好分辨幾句,誰知竟是這般言語粗俗舉止下作,說得自家好似到他家裏賣身為奴一般,不由得心中大怒,待要掙脫了與他理論,又怕自己身大力長唬死了他,隻得從容說道:
“還請老爺暫息雷霆之怒,今日之事,並不是小人衝撞了府上小夫人,竟是那七奶奶在花間哭泣,小人因認作是個丫頭,故而上前詢問,不想奶奶膽小,因此誤認了小人是賊,叫嚷起來,原是一場誤會。”
三郎原本意欲和盤托出那翠姑娘勾搭自己的不才之事,如今見這張大戶生得相貌平平心腸猥瑣,知道小翠兒心裏苦楚,不忍斷她生路,所以假托誤會,想來自己兩個又不曾鬧出事來,若那張大戶是個要臉麵的,無非扯個淡打發自己出去,便是不給這幾日工錢,到底可以大事化小。
誰知那張大戶倒是不依不饒的,一口咬定是三郎調戲自家內眷,一麵一連聲兒的傳喚二頭兒張福兒並旁的更夫過來對質。
一時張福兒進來伺候,見了三郎,故意大驚小怪的道:“怎麼好端端的將三爺鎖在這裏?”大戶對他說了,一麵問他今日如何隻有三郎一人打更。
那張福兒登時唬得麵如土色,跪在地上扣頭如搗蒜一般,隻說“求爺爺超生”,又不肯說因為何事。
張大戶不耐煩,對他說道:“你莫要害怕,將自己知道的全都說與我便是了,若是前言對了後語,我重重賞你,若有半句隱瞞,立刻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