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冠帶子流落風塵(1 / 2)

這琴官兒卻是個妙人兒,當日也是公府侯門舊家子弟,隻因父親犯事,連累一門良賤,男的便要充軍發配,女子都充入教坊官妓之列,那是琴官兒還是個剛落草的小奶娃,執刑官不忍叫他跟隨父兄去往北方苦寒之地,便判了隨著親娘往教坊裏頭勾當。

誰知夫人原是大家閨秀,十分烈性,怎肯做此賤業,女監之中半夜起來,一條汗巾子吊死在房梁上。這琴官兒便沒了著落,隻有當日夫人貼身侍女含羞忍辱,倚門賣笑養活小主人。

長到了八九歲上,出落得十二分人才,隻做女童打扮,便有幾個熟客問了行院裏的媽媽要梳攏他,那鴇兒知道是個小廝兒,也不去兜攬此事,又怕行院裏養著男娃兒,來日大了與姐兒們勾搭,終究要鬧出事來,所以叫個人牙子進來賣他。

分別之際,丫鬟方才和盤托出琴官兒身世,那琴官兒在世十年,隻當這丫頭是他親娘,再想不到自己原是官宦門第出身的,丫頭含淚說道:“少爺此去,定然也是賣入梨園,好歹與師父陳情,稟明自家身世,莫要做那小旦的勾當,堂堂男子卻著了女妝給人品頭論足,豈不是玷汙了老爺門楣……”

那琴官兒尚在年幼,不能十分明白,隻見養母哭泣哀告,隻得答應,當下磕了三個頭,叩謝多年養育之恩,隨著人牙子去了。

也是他爹娘有些陰鷙,偏生遇見了嬈娘的父親杜老爹要組個班子做小戲兒,四處尋訪清秀的小廝兒,這一日來在人牙子家中相看,一眼看上了琴官兒,隻因小廝兒生得在美,終究不過是幾年風光,過了一十五歲發身,便要漸漸長成男子相貌,所以雖然生得十分顏色,也不過十幾兩銀子的身價兒,就將琴官兒買了回來。

到了家中自有教習,教著琴官兒並旁的幾個小廝兒窩腰彎腿學些身段兒,隻有琴官兒哭哭啼啼的不肯,教習隻當是這孩子懶惰,下死命打過幾回,終不能改。

杜老爹瞧著蹊蹺,就拉著手兒問他緣故,琴官兒方哭著說了自家身世。誰知那杜老爹雖是做梨園行兒的,天生倒有些見識,知道是清官之子,十分愛重,便不叫他學戲,那是嬈娘也在七八歲上,正上女學,便送了琴官兒入學與嬈娘做伴兒,兄妹相稱。

又過了幾年,杜老爹年紀大了,江湖上走跳不動,見自家幾個男娃都是嬌生慣養的不成事,嬈娘又是閨閣女孩兒不能拋頭露麵,便將戲班子傳與琴官兒帶著,一麵將自己畢生琴藝傳授了他,為的是來日糊口之用。

一時老爹病故,杜媽媽依舊帶著孩子回鄉務農,琴官兒傾其所有將師父風光大葬,又滿城打聽合適人家兒,意欲發嫁妹子,因為心疼嬈娘,一有後生提親,總叫她立在屏風後頭相看,誰知嬈娘就看中了李四郎。

琴官兒打聽四郎家道中落,且喜人品踏實肯幹,不是久困之人,又見妹子愛他,隻得倒賠妝奩少要聘禮,將嬈娘風風光光打發出門,完了師父心願,自己依舊是投身在張大戶家,代了師父的琴師之職。

他雖然不苟時尚,到底是梨園子弟,頗能察言觀色體貼人心,又生的嬌豔,很得大戶寵愛,時常要勾搭他,琴官兒偏會欲迎還拒的手段,保住自己清操,又不觸怒東家,誰知那張大戶因為不能上手,反而對他刮目相看。

前日因為妹子杜嬈娘對自己說了,要薦一位鎮上的更夫頭兒來家兼差,那杜琴官原本不欲兜攬此事,聽見妹子妹夫說了三郎家中之事,敬他是個未學的君子,所以在管家麵前一應攛掇了此事,方才謀了進來。

誰知沒過幾日鬧出這事來,在房裏聽見,心裏一驚,略穿了幾件鮮亮衣裳走出來,意欲瞧了究竟。這琴官兒久在梨園,最有識人之明,見那張三郎一表人才、凜凜正氣,便知他絕不是那一等等徒浪子,況且往日裏教習各位姨娘們彈唱歌舞,見那翠姑娘總是秀眉微蹙,一副害了相思病的模樣兒,必然也不是為了張大戶牽腸掛肚的,隻怕此事還有諸多疑點,自己倒要詳審一番才知端的。

見那張大戶氣得三屍神暴跳,連忙做出些風情來笑道:“我當是什麼大事呢,想來老爺是鎮上的首戶,他一個小小的更夫,怎麼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隻怕真是誤會也未可知呢。”

張大戶見琴官兒往日對自己淡淡的,今兒倒殷勤,待要給他些好臉色,又想起翠姑娘賭咒發誓說是三郎要禍害自己,心中憤恨,擺了擺手說道:“這事很不與你想幹,如今七奶奶已經指認了是這賊子調戲她,正要拿了帖子送到衙門裏,叫太爺嚴審才是,不怕他不招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