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擺擺手道:“他們再不肯長進的,原先我單身一口兒在這裏,萬事好說,如今既然討了你在房裏,也沒有再委屈著渾家幫襯外人的道理。”
碧霞奴笑道:“都是你至親骨肉,怎的就成了外人了。”三郎見渾家慪他,倒也不惱,摟了婦人在懷裏笑道:“原先並不是外人,如今既然有了內人,旁的隻好都算是外人罷了。”
轉眼就到了喬二姑娘出閣的日子,碧霞奴和張三郎紛紛告假,到了鄉下去幫襯,如今秀才第沒人住著,何大郎又是一身一口兒在此處,沒有父母長兄管教,做得自家的主,因要幫著喬家鞏固產業,便做成入贅文書,隻在秀才第中成親。
如今碧霞奴家中手頭兒寬綽不少,一個人也實在忙不過來,二姑娘是新媳婦子,哪兒有幫廚的道理,還是三仙姑牽頭,尋了村中幾個積年上灶的媳婦子過來幫廚,每人倒有幾百錢的紅包,又可以連吃帶拿,那些媳婦兒如何不願意?都施展手段煎炒烹炸悶溜熬燉起來,雖是屯裏手藝,自有一段野趣。
一時開了席,又有杜琴官帶著一般小戲前來助興,鏰子兒不要,都是李四郎的人情,三郎夫婦與何大郎連忙謝過,一麵招呼戲班子師徒眾人另開了一席。
碧霞奴今兒要在堂屋裏招待堂客席,官客席人多,隻好擺在場院裏,一麵拉了三郎說道:“估摸著妹夫今兒見你沒提那事,一會子敬酒時候隻怕要說的,你且謙讓這點兒,若是他竟不提了時,你也莫要爭競才是,這宅子都是靠他掙回來,論理咱們摸不著也不冤屈。”
三郎笑道:“我理會得,你且寬心裏麵坐坐,也吃兩杯,今兒完納了心願,妹子可算是有個歸宿,莫要再操心才是。”喬姐兒答應著進去,一麵招呼堂客席上吃酒,麵兒上還是三仙姑保的大媒,依舊大大方方做了首席,因為年老沒忌諱,又是個下過神的仙姑,不似一般婦人那樣端著,席上大吃大嚼,插科打諢,把這幾桌子的媳婦子逗得花枝亂顫。
果然開了席不久,眾人因起哄叫新郎官兒敬酒,那何大郎今兒打扮得好生新鮮,帽插宮花身穿緋袍,越發顯得威武挺拔。
因端了酒杯站起來笑道:“今兒下役娶親,多蒙屯裏老少爺們兒,嬸子大娘們看顧,旁的並無甚計較,隻有一事要說分明。這秀才第的房子如今歸還喬家,自然是姐姐並我渾家平分做了嫁妝,方是長處之道。”
說著,下了席來在三郎跟前,敬了酒道:“姐夫若是應了,你我連襟共飲一杯,算作約定,餘下文書,弟早已委托衙門裏的書辦預備下了,一會子簽字畫押,交割了房屋地壟。”
三郎見何大郎心思縝密,果然沒有獨得的心思,心中歡喜不曾看錯了他,口中卻少不得謙讓幾句,大郎如何肯依。那族中三老四少得了何捕頭的吩咐,紛紛上前勸解,三郎也隻好半推半就將那分家的文書簽了。
一時杜琴官帶的戲班子吃過了飯,都扮上了,就在場院裏頭唱了幾出富貴吉祥的戲碼兒,眾人觥籌交錯,吃了一個溝滿壕平。
話說兒間賓客逐漸散了,若是旁人家成親,自然還有些年輕浮浪子弟要去鬧一鬧洞房的,如今是縣裏三班總捕成親,哪個吃了大蟲心豹子膽,敢去鬧他?便都家去。
碧霞奴這一回輕省多了,因為給的賞錢多些,又許打包外帶,那些個來幫廚的媳婦子情願收拾殘局,一麵喚來家裏的小子丫頭們,帶了食盒來盛裝酒菜,還是仙姑看著,不許碰大菜,底下的案鮮小食由著婆娘們一掃而光。
當晚大姐兒夫妻兩個就住了上房屋中,二姑娘依舊在繡房裏頭成親,三郎原先隻有說親時來過一回,倒也不曾進了裏間屋中,隻在堂屋裏坐了一會兒,今兒倒是頭一回進來。
見內中擺設倒不奢華,原先隻怕也有些古董字畫兒,這些年來都叫陳氏當賣一空,房裏落得雪洞一般,好歹那些沉重木器尚且不曾遭殃,炕上鋪著大紅被窩,被麵兒是鳳穿牡丹的樣子,一望可知是出自大姐兒之手。
三郎見這被麵兒繡的精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大姐兒正端了腳湯進來,見他四處好奇打量,因笑道:“原說叫二姑娘在正房屋成親,她嫌棄原先繼母娘住過,再不肯的,當真是個隔色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