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霞奴正在房裏做著針黹,忽然聽見外頭狗叫的聲音,好似阿寄咬住了什麼東西,隻怕來了歹人,唬了一跳,手上抓了一把剪子,吹了燈下炕,幾步來在門首處,側耳傾聽。
卻是個婦道的聲音道:“哎喲,可坑死人了,誰家的畜生大夜裏也不知道拴起來,咬壞了老身!”一聽是婆母娘的聲音,喬姐兒心裏咯噔一下子,大晚上的來了,莫不是三郎出事。
趕忙開了門迎出來,但見那婆子坐在地上,給阿寄咬住了裙角,正撒狠兒,阿寄這幾日給碧霞奴湯水飯食調理得見風兒長,很有些力氣了,倒不凶悍,見了生人隻管咬住了褲腿裙角,卻不會傷人的。
喬姐兒趕忙喝住了阿寄,那小奶狗見了女主人便鬆了口,嗚嗚咽咽的蹭了過去,挨住碧霞奴的繡鞋,討好似的磨蹭著。
碧霞奴沒空兒理它,上前來攙住了婆母娘陪笑道:“娘來家怎的也不叫三郎送一送,大晚上的若是磕了碰了可怎麼好呢。”
王氏此番有求於人,倒也未敢高聲,因笑道:“田裏莊稼活兒忙,他又是個重勞力,哪兒好驚動,就老身一個人兒來瞧瞧你罷了,家裏倒養活了看門狗,唬我一跳。”
喬姐兒不敢說自家一時淘氣養的,隻好推說丈夫不在,心裏沒底,廟會上見有人賤賣,便隨手幾個大錢買了看家的。
王氏也不大理會,扶著進了房裏,聽見一早兒往城裏趕,還不曾用飯,趕著下廚做夜飯。可巧今兒下了學回來,集上遇見開河的頭遍魚,因為不難得,賣得倒賤,就撿了兩條,隨手收拾幹淨、拿鹽鹵了,預備明兒一早炸了魚段兒配著稀飯吃。
如今婆母娘來了,趕忙燒鍋起灶,鮮魚切段兒,裹了豆麵兒油熱得滾滾的汆了進去,炸到黃燦燦拿笊籬撈出來,因這幾日自己在家,舍不得吃玉粒米,每日胡亂吃些黃米飯,隻怕婆母嫌棄,又撿了一碗玉粒米熬了稀飯,知道王氏口重,剝了一碟子糖蒜,切了一碟兒醃苤茢,拿紅油、蔥花兒拌的香噴噴的,方才收拾整齊了端上屋裏。
王氏趕了半日的路,腹中正饑餓,又叫阿寄嚇了一跳,如今見媳婦兒收拾得豐豐盛盛一桌子夜飯端上來,心裏就熨帖了大半,吸溜吸溜兒的喝了兩碗稀飯,倒吃了一整條的炸鮮魚,連兩個吃碟兒打掃得幹幹淨淨,舔嘴抹舌的說道:“若是有你這樣一個親閨女倒好了,每日裏在家,倒叫我服侍五姐那蹄子……”
喬姐兒連忙陪笑道:“五姐是在家的大姑娘,自然驕縱些,來日出了閣當家,曆練幾日也就罷了,不知娘用著覺得怎麼樣,若是不夠時,還有的是稀飯。”
王氏吃了一個肚兒歪,實在吃不下了,擺擺手叫撤下去,喬姐兒見婆母娘有些吃急了,收拾下去又燉了女兒茶上來,打發她吃了。一麵在小爐子上燒水,伺候婆婆梳洗。
王氏由著媳婦子伺候著洗臉燙腳,隻覺得一輩子也沒這麼熨帖過,倒也怨不得三郎疼她,果然是個乖巧女孩兒,因歎道:“我們老三也不知道修了什麼福了,討了你這麼一個百伶百俐的大娘子在房裏。”
碧霞奴見婆母娘這一回冒冒失失的上城,心中揣度隻怕是有甚難以啟齒的事情要說,才好挑了丈夫不在的時候撞進來,如今見她無端誇獎自家,更坐實了心中想頭兒,隻得笑道:“娘這話說偏了,不過都是媳婦子分內的事,說不上什麼伶俐。”
王氏見喬姐兒好性兒,對自己也是客客氣氣的,如今家裏沒有男人做主,隻怕她礙著麵子也不好不答應的,因搭訕著對喬姐兒提了提四郎說親的事情,一麵又笑道:“論理是不該麻煩你們小公母兩個的,隻是如今事情既然鬧出來,說不急也要急著辦了,女家那邊兒等著回話兒呢……”
誰知碧霞奴見這王氏無理取鬧,倒是一點兒不惱,低垂粉頸沉吟了半日,因笑道:“兄弟說親自是喜事,娘怎的倒為難起來,常言道長兄如父,論理這件事情歸到我們三房裏也是應該的。
媳婦兒瞧著三郎不是恁般不通情理的人,隻不過今年的休沐日來得晚些,他憂心家裏的莊稼活兒耽擱了,一時心裏不熨帖也是有的,等他來家我好生勸勸就是了,定然誤不了四郎的事情……就隻怕要在家忙著田裏的活計,總還要好些日子才能來家,這一來一回的,耽擱了說親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