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聽見母親說擅自去了自家找媳婦兒說情,心中惱怒,正要發作,又聽見王氏笑道:“難得你自己看上這麼一個好女子,模樣兒行事兒都大方,心也善,如今答應下來要幫襯你兄弟說親呢,趕緊的,你收拾收拾就會鎮上去罷,與你屋裏的好生商議一回,田裏的事情有我們娘們兒幾個足夠了。”
張三郎一時又摸不著頭腦,心中疑惑喬姐兒怎麼冒冒失失就答應下來,轉念一想自己的渾家是個有主意的,內中必然有個緣故,如今母親既然放了自家回城,樂得丟下莊稼活計回家與妻子團聚,到時問明白了喬姐兒心中打算便可。
作別了母親,因急著來家問個明白,來在村口騾馬市上雇一匹腳力。那騾馬市掌櫃也與三郎相熟,論起村裏街坊輩兒來,還要叫他一聲叔兒的,見三郎過來因笑道:“官老爺來家,久沒見了。”
三郎笑道:“大叔,小侄一向在縣裏勾當,街裏街坊倒是少拜望您老,本是來家春耕,縣裏有事又要急著回去一趟,來尋個腳力。”
那街坊挑了一匹好馬道:“若要快些個還是大牲口好,小驢兒遊春還湊合,跑起來倒不穩妥。”三郎謝過,交了定錢拿了收條子,鞭鞭打馬回在高顯城中,城門口騾馬市的垛口處交割了馬兒,退了定錢。一路來家,一推門倒沒銷著,看光景隻怕是碧霞奴剛剛教完了針黹回來。
熟門熟路推門就進,迎麵撲來一隻奶狗,朝著自家汪汪直叫,那張三郎好高大的身量兒,見這小玩意兒倒也不怕,隻覺著好笑,因俯下身子去意欲與它順毛兒,誰知那小奶狗見了三郎這般人物,倒唬得不敢動彈,身子一矮團了起來,嗚嗚咽咽的叫喚,好似求助一般。
房裏碧霞奴閃身出來,喚了一聲“阿寄”,那奶狗見是女主人,撒開了短腿就往回跑,一股腦兒鑽進喬姐兒裙擺之內,再不肯出來。
喬姐兒抬眼見識丈夫來家,撲哧兒一樂道:“我說阿寄再不是膽小的狗兒,怎的一見了生人就唬成這樣,原來是你,莫說是它,當日倒把我唬得落炕了三四天呢,好可憐見的,瞧見了你隻怕是當成熊瞎子了罷。”
說著,自裙擺之中掏出那小奶狗來,一麵抱在懷中笑道:“莫怕,是家主回來了。”三郎見了好笑道:“敢情我不在家,你竟不曾接了妹子來住,反倒淘換了這個小奴才,這也罷了,怎的不弄一條大些的,倒好看家護院,這小奶狗頂什麼用,倒沒得天天在家淘氣,反倒要你哄它。”
夫妻兩個逗了狗兒一回,喬姐兒往廚房下了一鍋爛肉麵,點上香油,切了兩個吃碟兒擺上,打發丈夫吃了飯,兩個隔著炕桌兒對坐,三郎因問渾家怎的貿貿然就答應了母親不情之請。
喬姐兒搖頭兒道:“這一回我也算是瞧明白了,若要婆母娘一碗水端平也是沒甚指望,既然恁的,倒不如趁此機會把話挑明了,豈不是一了百了麼。”
三郎問道:“如何又叫做一了百了呢?”喬姐兒道:“如今靠著你給人畫小像,我去教針黹,這一二百兩的挑費倒也拿得出來,雖說你是家裏長子,論理祖屋來日必是你的,隻是瞧著婆母和小叔那個意思,倒也未必能夠順遂辦了,依著我的糊塗想法,咱們竟趁著這一回給四郎娶親,就打發他外頭住去,房屋地壟的契約上頭也一勢改明白才好,省得來日婆母娘有個山高水低,倒要經官動府的惹人笑話……”
三郎聽了渾家一番打算,把話擱在心裏頭暗暗的揣摩,麵上便不言語。喬姐兒等了半晌,見丈夫沒話,隻怕他心裏有些疑影兒,又柔聲說道:“今兒這話原本不該我一個新媳婦子說的,隻是你老家兒也太不公了些,常言道物不平則鳴,我倒沒什麼,隻是可憐你白給人家做了頂梁柱,臨了倒沒些好處,還隻是落埋怨。”
張三郎見渾家誤會了,趕忙挪過炕桌,摟了妻子在懷裏,兩個靠著炕櫃坐了,一麵說道:“我不過是把姐兒的話過過心,又怎會疑你?咱們成親日子雖短,也同舟共濟經過了幾件大事,姐對我的心思難道我瞧不出來。隻是四郎那小廝兒是個有一花倆的主兒,這一回遇上的人家兒又不地道,我隻怕他是吃了人家的暗算,才又想了一回的。”
喬姐兒聽說那家人家不尷尬,連忙問他端的,三郎方將女家如何遣人前來逼迫之事說了,碧霞奴聽見這話,好生疑惑,因說道:“若是沒見過世麵的,倒也給唬住了,可巧我這幾日都在宅門兒裏頭做事,多少也知道些大宅子裏頭的規矩,儀門角門都有門上小廝支應著,比如周評事家中,雖說沒有男仆人,一道門上總有兩三個婆子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