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喬姐兒在家裏望眼欲穿的等著三郎來家,沒有盼頭的時候,十天半月也不覺得的怎的,如今懷了身孕,又想丈夫早點兒來家與自己同樂,又怕他背著自己在外頭做下什麼娶妻買妾的勾當,成日家一顆芳心吊了十五個水桶一般七上八下的。
這一日閨中坐著心神不寧,忽然聽見外頭有人吆喝卸車,便知是三郎回來,才要下炕,忽然想起坐胎三月最是緊要,少不得捂了砰砰直跳的一顆芳心,身子卻還是慢條斯理的蹭下炕來,叫一聲“招弟兒”,叫丫頭扶著自家外頭去看。
但見三郎正下馬,叫侯兒過來卸車,牽了牲口入棚休整,那喬老板兒跳下車沿兒來,拿出一個條凳擱在地下,一打簾子,攙出一個婦道來,雖然已經做了開臉婦人打扮,看去也不過十七八歲的大姑娘,十分麵嫩,雙頰紅暈滿麵嬌羞,一望可知是個新嫁娘。
喬姐兒見狀眼前一黑,隻覺喉頭苦澀,方才剛吃的安胎藥,這會子翻湧起來幾乎就要吐出,咬緊銀牙強忍住了,既便夫主背信,自家到底不能輸的太難看,強掙紮著鎮定了心思,上前接著三郎笑道:
“路上怎麼不來個信兒,在家也好給你預備盥洗之物。這位妹妹是?屋子淺窄,兩邊廂房都住家了,怎麼還往裏進人呢……”
這張三郎雖然念過幾句詩書,骨子裏還是莊稼小夥子,沒個彎彎繞,也不知道立馬撇清幹係,因笑道:“哦,這是婧娘。”
喬老板兒見狀,給婧娘使個眼色,那女子規規矩矩上前來,輕提羅裙盈盈下拜,磕了個頭道:“奴哪裏當得妹妹二字,從此來家伺候主母,初來乍到,有什麼到不到的地方,還請主母指示教訓……”
喬姐兒見狀,更坐實了心裏的想頭兒,當年那陳氏小姨娘進門的時候,幾乎與現在的排麵兒一模一樣,妝得恁般恭順,沒幾日就擺布死了親娘……
想到此處心裏灰了一半兒,若是一身一口在這裏,登時就敢套車往妹子家去,隻是如今有了小孽障在腹中,一切都不一樣了,便是咬緊了銀牙,也要給孩子掙出一個前程,決不能像自己的娘恁般狠心,失愛於夫主便顧不得兩個女娃兒了……
喬姐兒穩住了心神,叫招弟兒將婧娘攙扶起來,正不知如何安排,那喬老板兒笑道:“不然先往我那屋裏去吧,叫我渾家幫她收拾收拾。”
三郎乍見了妻子,正欲說幾句交心話兒,擺擺手叫他們下去,扶了喬姐兒玉體,兩個進上房屋。喬姐兒打水服侍他抹臉,一麵往裏間炕上坐了道:“還沒恭喜你呢……”
三郎聽見卻是一驚,還道是自家往高顯城裏參與縣試的事情給喬姐兒知道了,定然是小姨子隻怕來日姐姐知道這事埋怨自家,先派人送了信兒回來,他往日裏是個直性漢子,自家最瞧不上這樣偷雞摸狗的勾當,如今為了花二哥,做下冒名頂替的事情來,不由得臉上就局促起來。
紅了臉道:“你都知道了?他們也太嘴快了些,隻是我往日並不是那樣的人,都是家裏不爭氣,又有轄製我的本錢,我若是不做,娘又要心疼……”
三郎這廂說的是四郎若考不上秀才,桃姐兒要與他和離,王氏豈不是心疼小兒子?喬姐兒聽見這話,還道是王氏見自己成婚日久沒有生育,心裏替張家門兒立嗣之事著急心疼。敢情夫妻兩個心氣兒就沒對上。
喬姐兒見三郎雖然紅了臉,卻也沒有什麼愧色,好似這件事情與自家無關似的,說笑著一筆帶過,雲淡風輕,心中就隻道他喜新厭舊,得了個嬌妾,便不把自家放在眼裏。
那婧娘雖說顏色不算出眾,到底尚在青春少艾,看著又活潑可愛,自己雖然顏色好,也快過了花信之年,就算是丈夫移情別戀,也是情有可原的……
想到此處,怔怔的瞧著三郎背影,桃花麵滾下珍珠淚,又不敢哭出聲,咬破了紅唇兒滴下血珠兒來。
三郎抹了臉,回頭正要逗弄妻子,忽見那喬大姐兒妙目無神,滿麵淚痕,櫻唇殷紅,唬了一跳,上前來一把摟在懷裏道:“我的姐姐,你這是怎的了?別怕,三郎在此!”
兩個正鬧著,忽聽得外頭天井院裏哭天搶地的聲音,倒好似那梅姝娘哭道:“殺千刀的,喪了心肝的負心人,沒兒子是你命裏沒造化,當真那麼大的臉外頭討小去?你一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怯老趕,也不瞧瞧自己是幾斤幾兩,就要討個小娘子回來,出門不怕雷打了!”
喬姐兒聽見姝娘這樣罵,心裏又驚又奇,心說就算是三郎負心薄幸,到底是家裏的大爺,她一個管家媳婦兒,真肯為了主母出氣,就不怕誤了前程。再抬眼瞧丈夫,卻是一臉苦笑直搖頭兒,又不像是惱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