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東拚西湊還上了月末三五分的債,若是想要不動祖產,碧霞奴手裏的絨線兒鋪和那些個存貨隻怕也要賤價兜售了才行。
她倒是從來不肯把這些浮財放在心上的,隻要丈夫孩子平安喜樂,旁的一概不管,三郎倒也不好意思開口提出來,還是碧霞奴趁他外頭還賬去,喚了小侯掌櫃的進來一問,知道河房已經賣了,如今城郊采石場丟鏢的那一家催得緊,這一處銀子還沒抓撓兒。
碧霞奴這幾年幫襯著丈夫料理各處生意,知道采石場的買賣是得罪不得的,後頭的戳子全是當年江湖道上有名的海陸飛賊、占山為王殺人不眨眼睛的強盜,有了本錢才來開這樣的場子,仗著臉酸心硬,支使得動,不然底下的小工一個一個都是重勞力,尋常買賣家兒的掌櫃怎麼能喝得住他們。
如今別人家的銀子晚了十天半個月倒也沒什麼,隻有這一家的買賣不好耽擱。打定了主意,晚間和丈夫歇下之後,把自個兒的心思對他說了,三郎也有這個心,如今見渾家開了口,就順著話頭兒與她商量。
這一半年李四郎夥著張三郎的鏢局子做個行商,倒也置辦下了一份兒家業,兩口子帶著官哥兒買了房,早就不在絨線兒鋪那半間居住了,隻是當日人家來投奔的時候,說明了那一處買賣就承包給了嬈娘,如今鏢局子不做了,等於是砸了李四郎的飯碗,待要再革去了嬈娘的差事,叫他們做親家的怎麼張得開這個嘴……
誰知三郎兩口子發愁,李四家中何嚐不曾犯了嘀咕?自從出了這個事兒,滿大街都嚷嚷動了,那絨線兒鋪和本宅的買賣原本隔得近,又哪裏瞞得住人?沒幾日李四郎家裏就知道了。
他原本是個不會拿主意的,就找了渾家商量這事兒。這兩口子熟知張三郎夫婦的為人。估計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朝自家開口把買賣要回來的,可是人家不說,隔著兩三條街,這個事兒總不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吧。
別看杜嬈娘是個精打細算的,這朋友情義上頭,倒是巾幗不讓須眉,比男子漢還有擔當,就打發四郎早點兒對張三郎說了歸還本錢之事,可別叫哥哥嫂子為難。
李四郎走了幾趟行商,已經攢下了本錢置辦了新房子,夫妻兩個前幾日,把一應吃穿用度的東西全都搬到了新房裏。又把這三個月連本帶利賺的銀錢,點燈熬油打算盤,一一核對清楚了,一樁樁一件件寫好了賬目,隻等碧霞奴前來收賬。
前頭打聽著張三郎正托了杜琴官轉賣河房,這幾日隻怕還用不上這筆銀子,如今已經是嬈娘承包下來的,就自作主張,把絨線鋪裏頭的陳貨走街串巷的賣一賣。
那杜嬈娘是個伶俐的大娘子,能說會道,帶了官哥兒,挎著個小包袱闖了好幾家宅門兒,哄得裏頭的大姑娘小媳婦兒搶購一空,又淘換出來幾十兩銀子的本錢。
夫妻兩個搬到了新居之後,這一日抱了官哥兒坐在炕上謀劃此事,杜嬈娘開腔說道:“當日咱們衝著冰姐兒,想著若是三嫂子往後就不誕育了。咱們家官哥兒少不得要給她家做了上門女婿,可是如今遠在又懷上了,還聽蔣太醫說,這一胎隻怕是個男胎呢。既然恁的,冰姐兒早晚還是要嫁過來的。
如今他們家事情多,也沒功夫兒帶孩子,隻怕小媳婦兒吃不上一口熱乎的,疼死個人兒了,依著我的主意不如咱們就把冰姐兒接過來,也不說是兒媳婦,就說兩個孩子一處伴著讀書寫字兒,反正那麼大點兒的小人兒也沒什麼忌諱,等到三嫂子誕育了下一胎,看看他們家能不能緩過這口氣兒來,再送過去也不遲啊。”
李四郎原先還怕媳婦兒看重銀子不肯放手,又怕跟一般的娘們兒家家似的,瞧見親家落魄了就要趕著退婚,如今見嬈娘是這樣一個態度,心裏就踏實多了,也敬重渾家的人品,點點頭道:“你說的就是這個理。”
一麵把官哥兒抱起來舉著高兒笑道:“把你的小媳婦兒接過來好不好啊?”官哥兒這幾日離開了冰姐,身邊又沒有同齡大的孩子,連阿寄也給接回了老宅去了,小孩子家一下子沒有了玩伴,心裏空落落的。
如今聽見爹媽商量要把冰姐兒接過來,心裏如何不樂意?竄著高兒的自告奮勇要去接了冰姐兒過來住幾日。李四郎見狀笑道:“這就更好辦了,若是我過去找三哥,他礙著兄弟情麵隻怕未必好意思收了咱們家的銀子。若是你帶了官哥兒進到內宅裏頭,隻和嫂子說了,要接冰姐兒來家,一就勢把銀子給了他們,豈不是兩全其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