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霞奴隻當自個兒是做夢,趕忙拉了三郎問道:“你聽見沒有,好像是蓮哥兒的聲音,說什麼雪姐兒活了。”
三郎聽見三更半夜的一吵鬧,心裏也犯了嘀咕,想著莫不是蓮哥兒大毛兒月亮天兒去上墳,路上撞了鬼,瘋魔了。
趕忙按住了渾家坐在炕上道:“隻怕是蓮哥兒撞客著了,你莫出去,我開了門看看,萬一有事就送他瞧病。”
一麵披了衣裳出來開街門兒,一眼就瞧見蓮哥兒懷裏抱著冰姐兒,小胳膊小腿兒都會動,饒是三郎一個壯實漢子也吃了一驚,趕忙接了過來抱在懷裏,可不是自個兒的閨女?小身子暖呼呼的,好好兒的活著呢。
三郎喜得趕忙拉住了蓮哥兒道:“這是怎麼說,你這孩子莫不是天上散財童子下界,前來救苦救難的麼?”
蓮哥兒嗬嗬一樂:“瞧爺說的,我哪兒有那個本事,如今快著些,雪姐兒在地裏悶了半日,方才一路哭著,隻怕是餓壞了,叫三奶奶給喂口吃的,我再和你們細說,姐兒如今可算是得了活命了。”
三郎趕緊抱著雪姐兒回屋,碧霞奴一見閨女,好像天上掉下了活龍一般,也顧不得詢問根由,摟在懷裏就哭,一行哭一行解了懷奶孩子,雪姐兒在地裏買了半日,又懨了好幾日不曾吃東西,這會子熱毒一退,身子原本健碩,可是餓壞了,伸出小手兒捧住了娘的胸脯,咕嘟咕嘟吃個了飽,砸吧砸吧小嘴兒,在娘親懷裏睡熟了。
兩口子把雪姐兒擱在搖籃裏頭哄著,一麵趕忙就拉了蓮哥兒進來細問端的,蓮哥兒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說,三郎夫妻兩個都感歎這件奇事。
蓮哥兒是個會說話兒的孩子,因笑道:“奶奶的閨名兒正和著碧霞元君老娘娘,那痘疹娘娘是她座下的尊神,怎麼好帶了姐兒去,所以依舊送了回來也未可知啊。”
碧霞奴原先是念書人家女孩兒,不肯信這些怪力亂神的,如今也少不得信了,念了幾聲皇天菩薩,兩口子這才想起來感激蓮哥兒,論理他就是雪姐兒的救命恩人呢。
碧霞奴如今失而複得了閨女,整個人神清氣爽,一點兒也不覺得勞累,見蓮哥兒跑的滿頭大汗,連著幾天上山采藥也歇著,小娃兒黃瘦了不少,因拉著手問道:“想什麼吃的,姨娘下廚給你做去。”
蓮哥兒見主母改口,趕忙推拒道:“三奶奶,這可使不得。”三郎從旁笑道:“如何使不得,你是我們二姐兒的救命恩人,往後誰還敢把你當個下人看待,況且你拜在杜老板門下,倒也算是咱們家親戚。”
一家子生離死別了一回,如今皆大歡喜,自有一番喜慶不必細表。到了第二天,三郎早早起來去外頭買了炮仗回來,家門口兒放了一掛去去晦氣,滿巷子的人都出來瞧,還道是他們兩口子思念閨女瘋魔了,家裏有著白事倒好來放花。
三郎見人出來的差不多了,抱拳拱手給諸位施了禮,多謝各位幫襯,一麵把家中之事說了,三老四少嬸子大娘們都不信,碧霞奴才從房裏把雪姐兒抱出來。
眾人唬得都往後退,隻有溫二爺的渾家順娘不怕,她家裏做杠夫生意,自個兒也常隨著丈夫幫襯著入殮,早就習慣了陰陽之事,大著膽子往前走了兩步,往碧霞奴懷裏一瞧,可不是個白胖的丫頭?活蹦亂跳的哪裏是小鬼兒,就笑開了道:
“也是你們夫妻兩個平日裏行善積德做恁多好事,福報在了姑娘身上,這真是一件奇事了,隻怕就要寫到縣誌裏頭也未可知呢。”
眾人這才不怕,紛紛聚攏而來,上前看看雪姐兒也算是沾沾喜氣。三郎兩口子招呼街坊鄰居進了鋪子坐下,叫蓮哥兒看著雪姐兒,碧霞奴親自下廚收拾吃食,做了八桌子吃食招待了一回,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
從此上萬般順心,隻有一節不好,雪姐兒雖說撿回了一條小命兒,臉上身上都落下了大大小小的痘坑,原先失而複得一家子歡喜,不覺得這事兒怎麼樣,如今過了幾個月,小娃兒嬌嫩的肌膚漸漸愈合了,落下幾點微麻,多多少少算是破了相。
碧霞奴成立日拿蓮哥兒采來的草藥和成汁子給雪姐兒點兒上,也不大管事,自從把冰姐兒接回來,就好像不認識妹妹了似的,嫌棄她臉上有幾顆麻子,不願意與她玩耍,好像還有些害怕似的,隻管往娘親懷裏鑽,夫妻兩個又添了些煩悶。
這一日碧霞奴見雪姐兒好些日子不出去,悶在家裏小人兒都懨了,冰姐兒又不喜歡和妹子玩耍,隻好喚了蓮哥兒進來道:
“哥兒,你領著二姑娘出門逛逛去,她自從回來久沒出屋子,小人兒都黃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