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模樣讓按住他的人感到心驚肉跳,就連為首的那傢夥也感到恐懼,不由得想把扔在地上的撬棒再撿起來。
沒有人知道倉庫裏麵發生了什麼事情,負責趕馬車的人甚至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因為利奇進去太久了,他確定這個小子打算偷懶,正猶豫著是否要從馬車上下來到倉庫把那小子揪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倉庫之中傳來了一連串驚恐異常的尖叫聲,緊接著又是一陣咚咚的撞擊聲,然後倉庫的門猛地打了開來,從裏麵沖出兩個人,其中的一個看上去非常淒慘,兩條腿齊膝折斷,另外一個人尖叫著落荒而逃。
突然,有一件東西擊穿了倉庫的牆板射了出來,打在落荒而逃的人後背,這件東西上附著的力量非常驚人,後背的肋骨一下子就被打斷了,等到它帶著血肉從胸前冒出來掉落在地上的時候,才看清那隻是一個小藥瓶,一個已經碎成許多塊的小藥瓶。
醫護所裏麵頓時亂成一團,小護士們尖叫著四處逃竄,那些傷兵倒是膽大,全都左瞧右看,想要尋找一件合手的武器。
好一會兒之後,利奇血肉模糊地從倉庫裏麵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幼兒,步履蹣跚,身體僵直。
那些傷兵大部分都認得利奇,而且從戰場上下來的人膽子都比較大,雖然感覺情況詭異,卻也沒有退卻。
有一個特別膽大的傷兵甚至拿起一根拐杖走到利奇身邊戳了戳,他想讓利奇清醒。
沒有想到,利奇的反應異常迅速和劇烈,那根拐杖剛戳到他的身上,靠近拐杖的那隻手就閃電般地一晃。
“哢嚓”一聲脆響,拐杖就被拗斷了。
那個膽大的傷兵看著手上還剩下的半截拐杖,一陣寒意冒了上來。
利奇此刻的模樣非常詭異,不過這些傷兵卻並不陌生,在戰場上他們大多看過類似的情景,利奇此刻給他們的感覺,就和那些縱橫戰場的騎士一模一樣。
被那根拐杖一戳,利奇多少有些清醒了過來,他茫然地看了雙手一眼。
滿手的鮮血,指縫間甚至還帶著一些碎肉,利奇“哇”的一聲嘔了出來,剛才在倉庫之中的那一幕頓時出現在他的眼前。
就在片刻之前,他就像是魔鬼附身一般殺了所有的人,隻要一想起那殺人的方式,他就忍不住渾身戰慄。
隻是一伸手,胸膛就像是紙片一般被撕開,隻是一揮手,腦袋就像是豆腐一般被拍爛,彈指間,這些傷害過他的人就全都死了。
報了仇的他不但沒有絲毫的喜悅,反倒充滿了恐懼。
突然,利奇想起了一件事,他殺了人。
如果在平日,他還可以為自己辯護自己是正當防衛,最多也就隻是防衛過當,未必會判處他死刑,但是現在是戰爭時期,根本沒有辯護的餘地,殺人一旦被抓,肯定會被拉出去槍斃。
抱著腦袋發出一聲慘叫,利奇感覺到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清楚自己處境的他,立刻落荒而逃。
惶恐之中的他根本就沒有發現自己跑得有多快,更沒有發現不管是傷兵還是負責治安的執法隊,居然沒有一個人敢靠近他。
對於老城區的大街小巷,利奇再熟悉不過,他專門揀行人稀少的小巷奔行,此刻的他隻想著快點回家,至於回家之後要怎麼辦,他根本就沒有想過。
跑著跑著,突然利奇看到前麵站著一個人,一個身材高大、穿著紅色製服的女人。
利奇正打算一躍而過,突然他的心莫名其妙一陣狂跳,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
利奇猛地停住了腳步,這是下意識的反應。
同樣是下意識的,他感覺到眼前這個女人不簡單。
兩邊的房子把大部分雨都擋住了,不過仍舊有很多雨絲飄進這條小巷之中,但是眼前這個女人渾身上下卻沒有絲毫淋濕的痕跡,雨飄落到她的身體四周一尺就彈開了,仿佛那裏有一道無形的牆壁阻擋著。
這個女人同樣也看著利奇,好一會兒她才悠然說道:“接到報告,我趕過來的時候還以為是有潛入者呢,原來是血脈覺醒。我不知道這對你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如果在和平時期,你的未來是一片光明,可惜現在是戰爭時期……”
“我要回家。”利奇根本無法理解這個女人在說什麼,他的腦子裏一片空白。
“你需要的是冷靜。”說完這句話,對麵的女人突然動了,兩個人原本相距十米左右,但女人隻是一閃就到了利奇的眼前。
利奇甚至來不及反應,就感覺腹部一陣劇痛,他已經中拳了,這一拳正打在他的太陽神經節上。他想嘔吐卻吐不出來,腦袋暈沉沉的,有說不出的難受。
白光照在一張醫護臺上,利奇躺在上麵。此刻的他已經被洗去了身上的血跡,赤裸地躺在那裏,隻有腰上蓋著一條白毛巾。
醫護臺上方有一個架子,上麵有一塊可以前後左右滑動的鏡片,鏡片隻有書本大小,散發著淡淡的白光。
一個穿著白色大衣的醫生,正推動鏡片幫利奇做掃描,血肉和骨骼清清楚楚地顯露在鏡片之上。旁邊還有幾個人正拿著表格記錄著什麼。
在房間的一角,四個同樣穿著白色大衣的人看著這一切,不過他們顯然不是醫生,身上隱隱透露出一股軍人的氣息。
為首的是一個中年人,身體瘦削,眼窩深陷目光敏銳,配上一個不大的鷹鉤鼻,整個人顯得有些陰鷙。
聽著負責檢查的醫生不停地報出資料,中年人朝旁邊的幾個人輕聲問道:“你們已經調查過這個孩子的父母了嗎?”
旁邊的人連忙答道:“長官,我們都已經調查清楚了。這個孩子的父親是預備役士兵,在預備役第七十五兵團服役,母親是一個普通人,我們以檢疫的名義抽取了他們兩個人的血液,並沒有檢查出任何騎士血脈的反應。我們同樣也調查了這個孩子的出身證明,他出生的那天,全國記錄在冊的女性騎士之中,沒有一個人在同一天分娩,即便在盟國的範圍之內,也沒有類似的記錄。”
中年人皺著眉頭,這無疑是他所遇過最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們有什麼看法?”中年人問道,他想聽聽手底下的人怎麼說。
旁邊三個人都有些猶豫不決,最後還是剛才彙報的人有些勇氣:“我們研究了一下,認為有幾種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這個人停頓了一下,底下的話有些難聽,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想了想最後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最大的可能就是,這個孩子的父親另有其人,很可能是一個擁有沉睡騎士血脈的人。長官,您肯定很清楚,一六六五年之後騎士血脈才有完整的記錄,在此之前,隻有覺醒的騎士血脈擁有者被記錄在案。”
雖然說,這隻是最有可能的一種推測,不過在說這番話的人看來,這幾乎是唯一的可能性。
除此之外就隻有兩種可能,他們當初最先懷疑的是孩子在剛出生的時候抱錯了,可是一查之下發現不可能,而且任何國家對騎士血脈的記錄都非常嚴格,這些擁有超凡能力的傢夥一旦不受控製,破壞力絕對讓人難以想像。所以女騎士一旦有懷孕跡象,就會被納進密切的觀察之中。就算想故意隱瞞都很難做到,更別說和別人抱錯小孩。
另外一種可能是孩子的父親是一位騎士,不過這個可能性也很低,因為普通的女人根本承受不住騎士血脈的力量,在懷孕的時候就會引發溶血反應,成功生下嬰兒的可能性隻有千分之二。
正在說話的時候,那邊的檢查已經結束了。
醫生拿著旁邊人記錄的資料走了過來:“上校,我已經完成了檢查,這個孩子確實是騎士血脈初步覺醒,從資料上看,他屬於不完全型騎士血脈,各項資料普遍較弱。”
這原本也在眾人的預料之中,騎士血脈擁有者如果是後天覺醒,一般來說都成不了什麼氣候。
“有辦法追溯到他的血脈源頭嗎?”中年軍官問道。
醫生想了想,這讓他感到很為難,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幸好中年軍官身邊的一個人替醫生解了圍:“長官,不完全型的騎士血脈大多是變異的結果,很難查出些什麼來。”
中年軍官點了點頭,接過醫生手裏的報告。
整個檢查過程之中,利奇一直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完全喪失了知覺。
那些人的對答他全部聽在耳裏,覺醒的血脈讓他的聽覺變得異常敏銳。
對於他身份的猜測,讓他的心變得異常混亂。
不管是誰,驟然聽到自己的爸爸可能並不是真正父親的時候,都會感到極度震驚,更別說利奇隻有十五歲。
他更不會相信媽媽會背叛爸爸,在外麵另有情人並且生下了他。一直以來他的家充滿了溫馨和諧,這是一個近乎於完美的家。
利奇的腦子裏麵一片混亂,以至於他甚至忘了剛剛殺人的事。
同樣的他也沒有發現,自己是什麼時候清醒過來的,直到一道刺眼的陽光照射到他的臉上。
利奇連忙伸手擋住了臉,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有了知覺,同時發現床邊站著一個軍官。
這個軍官穿著藍灰色的尼料軍大衣,光著頭,嘴唇上留著小鬍鬚,看上去二十五、六歲的模樣。
“你總算醒了,從床上起來吧。”軍官說道,他隨手從旁邊拉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左腳翹起擱在右腿上。
利奇坐起身來,他發現自己身上穿著一件病人穿的罩衫,罩衫裏麵什麼都沒有,床邊也沒有鞋子,他隻得坐在床沿邊。
軍官倒也不介意,拿了一根香煙銜在嘴上,點著之後吸了一口,這才說道:“你殺了人,不過我們已經調查清楚了,被你殺掉的那些人是專門找你麻煩的,你隻是過度防衛。”
利奇剛剛鬆了一口氣,就聽到軍官繼續說道:“不過殺人畢竟是殺人,按照戰時法律,殺人犯隻有兩種選擇,要嘛上絞架,要嘛要為軍隊服役。”
“我還有選擇餘地嗎?”利奇反諷道。
“別在我麵前耍酷,小子。”軍官夾著香煙指著利奇的鼻子說道,煙頭的火熏得利奇的臉頰隱隱發痛。
“你的運氣不錯,那些人原本想要你死,沒有想到你居然有騎士血統,他們幫你注射的藥不但沒有要了你的命,反而讓你的血脈意外覺醒了。”軍官隨手掏出一份文件:“這是徵召令,在上麵簽名。”
利奇別無選擇,這已經在他的預料之中。
雖然上戰場確實非常危險,但是好過被送上絞架。
隨手在文件上簽下名,利奇問道:“我的父母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嗎?”
“你希望他們知道?”軍官反問道。
利奇搖了搖頭。
“既然是這樣,我會在調職令上寫,你被調往騎士兵團做雜務工。”軍官說道。
利奇無話可說,這或許是最好的選擇,不然,他就必須解釋他血脈的來歷。
利奇完全可以想像得到,一旦揭露這件事,等待他的將是一個徹底破碎的家庭,以及周圍人的冷嘲熱諷和閑言閑語。
“我會讓人把你的衣服拿來,快點穿好,我在外麵等你。”說著軍官便走了出去,很快地一個護士拿來了一整套的衣服,除了製服還有內衣內褲,從尺碼上來看,顯然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利奇第一次對軍隊效率低下的說法有了懷疑,因為這樣的效率可不低。
和其他士兵藍灰色略微寬鬆的軍裝不同,他的製服是紅色的,顯得異常刺眼,而且很貼身,扣上皮帶之後繃得很緊,前麵雙排的鈕扣,鈕扣很密。底下居然和軍官一樣,是一雙高筒靴子。
從房間裏麵出來,利奇發現外麵已經不再下雨,地上也已經幹透了,看來他昏迷的時間不短。
門口停著一輛馬車,兩輪兩座,拉車的隻有一匹馬,剛才那個軍官就坐在馬車上,利奇乖乖地上了馬車,坐在旁邊的位置。
馬車逕自出了老城區,這裏能夠住下十幾萬平民已經是非常擁擠,軍隊當然隻能駐紮在其他區域,反正除了老城區,其他的方到處都是空著的房子。
馬車經過了寶石大街、格蘭登廣場,穿過了西斯特大街,這些街道以往都是最繁華的商業街,總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但是此刻卻隻能看到身穿軍裝的士兵。
走了一刻多鍾,馬車最終在星辰廣場停了下來。這裏以前是一個商業區,利奇並不常來。因為這裏的東西大多很昂貴,屬於看得起卻買不起的那一類,而且這裏的保安很凶會趕人。
現在這裏根本看不出以前的樣子,所有店鋪的玻璃窗全都被卸了下來,用磚封死,那些漂亮的鐵欄桿也全都被拆掉,扔到爐子裏麵化成銅汁和鐵水。
星辰廣場是一個封閉的廣場,四周一圈都是商店,商店同樣等於是出入口。以前這裏四通八達,但是現在路都被堵住了,隻剩下一道門,這道門被木質的拒馬阻擋,需要搬開才可以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