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完全從自己出發,但他的話更容易引起共鳴。
在場的這些人能夠做到中隊長、大隊長,全都是靠軍功升上來,大多參加過前期的戰役,各個都是帝國功臣。
按照喬治五世的旨意原本應該區別對待,不過當時喬治五世隻在嘴裏提了一下,並沒有落在紙上,事後恐怕連他自己都忘了此事。海因茨既然要煽動騎士們的憤怒情緒,自然不會按照皇帝的意思來。
「跟皇帝比較近的那些人現在都拚命往後方逃,聽說早在開戰之前帝國就秘密在海上營造好幾個隱蔽所,就算戰敗了,他們也可以逃到海上。他們既然連退路都有了,為什麼還不放過我們?」另一個騎士跳出來說道。
那個金髮青年顯然知道不少內幕,他本來也想提這件事,沒有想到除了他之外,居然還有人聽到風聲:「確實有海上隱蔽所存在,不過不是戰前建造的,而是在瓦雷丁帝國被攻破、一部分殘餘力量退往海外之後,帝國高層受到啟發,開始這個秘密項目。據我所知,那幾個秘密隱蔽所可以容納十幾萬人,不過到現在為止有幾個隱蔽所還沒有造好。高層犧牲我們恐怕就是為了替他們拖延時間。如果我猜得沒錯,隻要我們能夠拖延到雨季,那些項目肯定可以完工。」
這個內幕一曝,周圍的騎士頓時一片嘩然。
對於這個消息的真實性大家不怎麼清楚,但最近這段日子政府高官全都慌慌張張四處跑動,而且高層之中很多人的家屬已經搬離索貝,他們都是坐飛翼離開的,神情看起來沒有什麼憤怒和悲傷,反而很多人露出一臉慶幸的模樣,這不可能是被送往後方當做人質。
兩邊相互一印證,這個消息的真實性變得一目瞭然。
「怪不得,那幫拍馬屁的傢夥總是鬼鬼祟祟議論什麼大名單、小名單,一天要往海軍部跑五、六趟,想必是為了能夠被列入名單裏。」
又有一個人連結他知道的一些情況。
這十幾個人能夠爬到現在的位置,肯定有自己的人脈和消息來源,七拚八湊之下,事情的脈絡漸漸變得清楚。
知道理由之後,他們越發感覺命運的不公:為什麼別人能夠撤往海上,他們必須成為炮灰?
「現在怎麼辦?」一個騎士問道。
眾人看向那個金髮青年。在這群人裏他的地位不是最高,但他的身份卻高貴一些。
這個青年叫佐德,他算是豪門出身,雖然算不上一流豪門,但在弗蘭薩這種身份已經不簡單了。所以他的人脈和消息來源比別人全都要強好幾籌,無形中就成了這群人的首領。
「我們不能在這裏等死!皇帝如此無情無義,幹脆……」剛才那個小鬍子顯然準備煽動眾人造反。
「幹脆什麼?找死嗎?」金髮青年瞪了小鬍子一眼,雖然他的年紀在這群人裏麵算是最小的,但是出身讓他的見識和閱歷都超過其他人:「你以為皇帝和他身邊的大臣全都瞎了?他們沒考慮到我們會有所行動?我們一進來就被收繳武器,連給我們的餐具都是木頭做的。你難道要用這些硬拚那些戰甲嗎?」
這話一說,眾人頓時有些喪氣。
不隻是沒有武器那麼簡單,此刻軍營四週二十四小時有人巡邏,裏外兩道崗哨,一公裏之外駐紮著三個精銳兵團。
雖然這三個精銳兵團人數加起來才兩千左右,比起這個營地裏的十幾萬人根本是九牛一毛。
但是兩千人的實力不是這邊可以比的。喬治五世盡管已經利令智昏,卻沒有糊塗到把榮譽騎士改造成鐵血騎士的地步。這裏實力最高的隻是王牌騎士。
更別說那邊全都裝備有戰甲,這裏的人赤手空拳,這種差距遠比人數上的差距要大得多。
「還有一點你們有沒有考慮?從東線徵調過來的那些人,他們的家屬全都被扣起來;西線各國高層的家屬也一樣。上麵現在專門玩這一手,難說你我的親人是否也被關押起來。不搞清楚這一點,你敢動手嗎?」金髮青年朝四周掃了一眼。
他目光所及,那些人全都低下頭。在這一點上他們確實沒有考慮到。
「十有八九是這樣。」旁邊的一個騎士苦澀地說。
「現在最重要的是和外麵取得聯絡,把情況搞清楚。」金髮青年說出他的想法。
「從時間上來說恐怕來不及,我和我的人在第一批改造的名單裏,三無後改造就要開始了。」那個小鬍子憂心忡忡地說道,他之所以手足無措就是因為這些人裏以他的時間最緊。
「接受改造就接受改造,成為鐵血騎士,隻要不動用自殺鬥氣並不會出什麼事,而且成為鐵血騎士之後,你的處境可能會比我們好,上麵可能會把你們安排到其他地方,看守得也不會像現在嚴密。到時候打探消息就全靠你了。」
金髮青年突然意識到這或許會讓小鬍子產生太大的壓力,而且還會有一種被利用的感覺。他轉頭又對其他人說道:「大家都一樣,成為鐵血騎士也是一個機會,憑我們的實力想要對付那些精銳部隊根本就是做夢,更別說城裏還有幾支近衛軍。變成鐵血騎士之後至少還有一搏的機會。」
旁邊的人總算從剛才的失落中走出來,他們並不是怕死,走出學院成為一個正式騎士的那一天,他們已經有了準備,戰死沙場對於他們來說是稀鬆平常的一件事。他們憤怒的是帝國對他們的不公,他們痛恨的是被人當做炮灰。
看到大家的反應,金髮青年知道自己成功了,他繼續說道:「就算大家接受改造,成為鐵血騎士之後立刻被送上戰場,你們也不要擔心。據我所知,現在上麵下達的命令被執行的可能很低,就連兵團、軍團一級的軍官也不想打仗。你們在前線盡可拖延時間,在後方的人想辦法搞清楚我們的家屬是否被扣起來了。如果已經被扣起來了,還要搞清楚他們被弄到哪裏去?為了聯絡方便,我們還需要弄一套暗號出來。」
金髮青年做事確實很有條理,他一條一條地把大家需要做的事羅列出來。
沒有人對此產生疑義,此人在無形中得到眾人的認可。
傍晚時分,一場大雨驟然而至。
一隊執法官走進這片被鐵絲網圍繞著的營地,為首的執法官大聲念著名字。
被喊到的全都是軍官。
每天這個時候,各級軍官要到執法隊報告。
這是弗蘭薩帝國一向採用的做法,實際上是讓各級軍官互相告密。
正因為互相告密,所以這種報告都是單獨進行。
那個金髮青年也在被喊到的隊列之中,他和別的軍官一樣穿上雨衣走出去。
把人召集齊,那些執法官柙著軍官們離開營地。
在數百公尺外有一排房子,是看守這裏的執法部隊住的地方。
軍官們被帶往最左側的那排房子。
這排營房是特製的,為了不讓外麵的人聽見裏麵的談話,所以有三層隔牆,而且隻有門,沒有窗,外麵還有騎士站崗放哨,閑雜人等根本沒法靠近。
所有的軍官被勒令排隊等候,他們在雨地裏站成一排。
等了大概有一個多小時,終於輪到那個金髮青年。
他被帶進了第二間房間。
房間裏麵隻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張椅子上坐著一個身材矮小、微微有些禿頂的執法官。
金髮青年走過去在對麵坐了下來。
讓人感到意外的是,兩個人居然一點都沒有執法官和被看押者的樣子。
「今天的情況怎麼樣?上麵已經在催了。」那個執法官差點頭哈腰了。
佐德對於這個傢夥實在沒什麼話可說,再加上他一向對執法係統和情報係統的人沒有好感,所以不冷不熱地說道:「我這邊已經搞定了,已經有四分之一的人加入我們;其他人不是不想拉過來,隻是因為我擔心人太多會出意外,萬一當中有人告密就全完了。」
「確實穩妥一些為好,你做得不錯,有四分之一也就夠了。等到你們動起來,其他人肯定會跟著你們一起。」執法係統的人天生謹慎,自然贊成佐德的做法。
「不過,有一些人我不太能夠肯定。我拉攏的全都是一線兵團的人,他們看得多聽得多,自然知道跟著我們才會有活路。但這裏還有很多二線兵團的人,那些人平時在背後罵得很凶,什麼都敢罵,可是我感覺他們心裏好像還有僥倖的念頭。」佐德看著那個執法官。
後者完全懂得他的意思。
「這很容易,我想,皇帝的心裏恐怕也把這裏的人分成幾種,先把二線兵團的人送上前線應該會符合他的心意,萬一局勢支撐不住、同盟的進攻太猛烈,一下子就打過來,還有你們這些一線兵圃的人可以擋一下。」
這種說法頗為惡毒,卻非常接近事實。
那個執法官不打算去想佐德剛才所說的,是不是為了將接受改造的時間盡可能延後。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到了現在這個時候肯定要為自己考慮,即便他本人也不是因為崇敬海因茨才上這條船,而是他認為海因茨的想法是正確的,也是現在唯一的選擇。
「裏麵的人想要知道他們的家人現在在哪裏。」
佐德說道。
「他們已經被送往萊布尼徹,那裏有一個後方基地。」執法官壓低聲音,這不是什麼機密,所以他敢回答。
「我知道了。」佐德稍微安心了些。他原本擔心親人會和那些東線騎士的家屬在一起,那不是人待的地方。萊布尼徹就要好得多,他以前聽說那裏原本是武器試驗場,很多技術人員和他們的家屬都住在那裏,所以條件還算不錯。
「還有什麼問題嗎?」執法官顯得異常和善,現在所有人的命運都掌握在這個金髮青年的手上,他隻能賠盡小心。
此刻城裏駐紮的軍隊全是喬治五世的親信。
雖然親信裏同樣也有許多潛在的背叛者,但一個人是否忠誠不可能寫在額頭上,他們不敢隨意上去接觸,萬一踩上地雷就完蛋了。至於老百姓容易煽動,不過老百姓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現在的皇帝連騎士的忠誠都不在乎,肯定更不會在乎民心;如果老百姓敢暴動,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血洗整座城市。
金髮青年思索片刻又想起幾件事,他剛要開口,突然聽到遠遠傳來空襲警報聲。
嗚嗚的警報聲響徹索貝上空。
聽到令人揪心的聲音,人們連雨衣都來不及披、雨傘都來不及撐,慌慌張張地跑出屋外。
在一個個十字路口早有穿著雨衣的軍人揮舞紅白相間的長棍子,他們維持秩序,安排人們躲進防空洞裏。
或許是已經習慣,索貝的市民行色匆匆,慌張卻不淩亂。自從同盟反攻正式開始以來,索貝差不多五、六天就會被蟲炸一次。直到進入雨季之後矗炸次數才漸漸減少,原因是同盟的後勤補給跟不上,大型飛翼不得不被當做運輸車來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