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3)

晚餐後,裏奧難得沒有回辦公室加班,而是坐在臥室的書桌旁,仔細流覽筆記型電腦裏巨量的案件資訊,試圖將一塊塊支離破碎的證據通過篩選與關聯,像拚圖一樣拚湊成型,完成對「殺青」的塑形。

三張不同容貌的模擬畫像的影本,貼在書桌後麵的牆壁上,他睡前最後一眼是它們,醒來時的第一眼還是它們。它們每夜每夜地在他夢中嬉笑、說話、遊蕩,將捕獵的經過一遍又一遍地重演。在夢中,他仿佛學徒一般跟隨著那個麵目模糊的影子,揣測每一個表情,觀察每一個動作,那些血肉飛濺的一刀刀,逼真得就像從他自己手中劃出,常常令他冷汗涔涔地驚醒。

每一個案子都是這樣……他怎麼能放任這些冷血殘忍的兇手、這些漠視生命的惡棍逍遙法外?所經手的案件,隻有在兇手被擊斃或逮捕歸案後的那一段時間裏,他才能得到真正安寧的睡眠。「別強迫自己追著兇手進入黑暗,這樣你才會覺得生活美好陽光燦爛。」老肯尼士經常拍著他的肩膀這麼說。他嚐試過這個善意的建議,但怎麼也辦不到。

黑暗籠罩著兇手,冷酷地庇護著他們,如果不身入黑暗,又怎能驅散迷霧,顯露鮮血背後的真相?

裏奧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再睜開時,眼中滿是無法摧折的堅硬。

過了三個多小時,或許更久一些,他覺得頭腦開始混沌起來,需要一杯提神的飲料。租來的公寓裏雖然有一台老式咖啡機,但他擠不出煮的時間,隻好喝袋裝即溶的,雖然甜膩,但總比公家提供的免費咖啡要稍好一些。

合上筆記型電腦,他用手掌使勁搓了搓臉,起身走出臥室。牆上的掛鍾顯示目前已是深夜一點,客廳圓桌上的檯燈竟還亮著,一個蜷縮的人影陷在沙發的陰影裏。這讓裏奧職業性地緊張了一下,條件反射地去摸別在後腰的手槍,隨後才反應過來,現在公寓裏已經多了一個房客了。

「還沒睡嗎?」裏奧打著招呼走過去。

李畢青穿著天藍上衣、米白長褲的家居服,赤著腳、曲起雙腿窩在沙發裏,一本打開的厚筆記本墊在膝蓋上,右手拿著一支鉛筆,抬起眼睛看他時,筆桿末梢的橡皮頭還咬在嘴裏。「沒……寫點東西。」他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些孩子氣,連忙抽出筆桿,夾進翻開的那張頁麵,隨手合上本子。

裏奧走到廚房給自己泡了杯即溶咖啡,又把頭探出來問他:「要咖啡嗎?」

「不用,謝謝,我泡了紅茶。」

「中式紅茶?」

「正山小種桐木關,要不要試試?」

「也好。咖啡最近似乎對我沒什麼效果了。」

李畢青俯過身,攀著沙發扶手探到圓桌邊泡茶,似乎連腳都懶得伸下來。燈光勾勒出單薄衣料下凹凸起伏的背線,從纖細的後頸、勁瘦的腰肢、到挺翹的臀部,綿延成一條渾然天成的美好曲線。

裏奧覺得他這樣子很像一隻趴在沙發上伸懶腰的貓。或許很多女人能把這個姿勢擺得更加嫵媚誘人,但放在他身上,卻透著一股隨性慵懶的愜意,令人聯想起冬夜燃燒的壁爐、陽光曬過之後的鬆軟枕頭、午後的薄荷茶與藍莓曲奇……諸如此類的東西,那是一種充滿家庭味道的溫馨與和暖。

或許,茉莉愛上的,就是這種感覺吧,裏奧想。

當他端著紅茶杯子坐在沙發的另一端時,發現茶幾上放著幾本書。他隨手翻了翻,書是中文版的,絕大多數字都不認識,但封麵卻非常眼熟,仔細端詳後他相信自己讀過它們的英文版。「……《床前的低語聲》、《碎蛹》《死蝶》《末翼》三部曲?Roy·Lee的代表作,原來你是懸疑偵探小說愛好者。知道嗎,我相當喜歡這個傢夥,他不隻是個暢銷書作者,更是個無師自通的犯罪心理學家,這幾部作品和《希區柯克全集》、《沉默的羔羊》、《人骨拚圖》,都在上頭推薦的辦公室讀物之中。」

「辦公室讀物?你們上頭真是重口味。」李畢青睜大了眼睛看他。

裏奧笑了笑,沒有多作解釋,轉而問道:「有一點我一直沒弄明白,或許你能給出正確的理解——在《床前的低語聲》裏,真正的兇手究竟是雙胞胎中的哥哥,還是弟弟的雙重人格?」

李畢青不假思索地回答:「都不是。根本就沒有什麼雙重人格,所謂的哥哥也是他編造出來的。把糖倒進鄰居車子的油箱、吊死他們家的狗、用高爾夫球擊殺男鄰居、肢解女鄰居並把頭顱埋在窗臺下讓她看著小女兒被強暴的場景……一切事情都是他自己幹的。一開始他就有預謀地塑造出雙胞胎的假像,一個人完美地扮演著兩個角色,讓人們以為他們是同居的兄弟,甚至為此篡改了醫院出生記錄。鄰居從窗外看到他們兄弟同桌用餐,其實隻能看見其中一個人的正麵,另一個背影是度身定做的充氣人偶。凶案曝光後,他又偽造了哥哥的畏罪潛逃,最後騙過了陪審團,順利逃脫法律的製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