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到最後哥哥真的出現了,又是怎麼回事?」
「聽說過一句老話嗎:疑心生暗鬼。有些虛無飄渺的東西如果你堅信它的存在,也許有天它就會成真,因為你會想方設法地讓它成真。用謊言創造出的雙胞胎兄長欺騙了別人,最後也催眠了自己,在他心裏生出了鬼——一個每天半夜站在床邊絮絮低語、炫耀所犯罪行的哥哥的幽靈。」
裏奧思索著,認同地點頭,「他利用高明的騙術逃過了法律的製裁,卻逃不過內心的暗鬼,一個開始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的人,離瘋狂就不遠了。」
「瘋狂,也就代表著自我毀滅。」李畢青補充了一句。
「被你這麼一說,我終於可以不用再糾結那傢夥居然沒被繩之以法。」裏奧吐了口氣說,「你不知道我有多恨電影與小說中兇手逃之夭夭、員警無能為力的橋段,典型的誤導公眾!」
李畢青笑:「感覺三觀碎了一地,是吧?偏偏觀眾愛吃這一套,因為人人心底都藏著一隻被道德與法律束縛的野獸。如何在人性與獸性間尋找平衡,是貫穿每個人一生的課題。」
那麼「殺青」呢,是什麼砍斷了他心中道德與法律的鎖鏈,釋放出那頭擇人而噬的野獸?
托賴於如今影視中層出不窮的美式英雄,什麼蜘蛛俠蝙蝠俠綠箭俠,不少人認為「殺青」的殺人動機是被扭曲了的正義感,使他熱衷於扮演「社會員警」的角色,以連環殺手為固定目標,因而社會危害性也比普通殺人犯小得多。但裏奧對此嗤之以鼻。
他更傾向於,「殺青」的犯罪動機來自於心理受創後的應激反應——這傢夥曾是暴力與兇殺的受害者,這或許源自幼年時期,選擇連環殺人犯作為下手目標,實際上是一種復仇心理。這種心理在早期還能有的放矢,但隨著時間延續,每一次殺戮帶給他的心理滿足逐漸疊加,他很快就會勒不住那頭越發野性難馴的猛獸,最後在鮮血與殺戮中徹底瘋狂!
瘋狂就代表著自我毀滅,但他絕不能等到那個時候才抓住他,民眾會因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或許我該沿著時間軸往前回溯,行為科學分析組推定「殺青」年齡在二十到二十八歲之間,我得從二十多年前各州發生的連環血案查起……裏奧陷入了沉思。
等到他回過神來,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裝滿熱茶的瓷壺早已冷透。他起身掄了掄僵硬的肩頭,發現李畢青還垂著頭窩在沙發裏,忍不住毫無立場地催促:「不去睡嗎?快三點了,經常熬夜對身體不好。」
對方紋絲不動,沒有任何回應。
裏奧仔細一看,他居然就這麼雙臂抱膝蜷縮著睡著了,燈下泛著光澤的栗色髮絲垂落下來,輕柔地覆蓋住眼睛,鼻息悠長而安靜。
胎兒般的睡眠姿勢,是內心缺乏安全感的標誌之一。裏奧想起不知哪個心理學家說的話,心底某處角落忽然生出一絲莫名的柔軟。他彎腰抱起李畢青,像對待一個熟睡的孩子般打橫抱著,讓對方的頭舒服地枕在他的臂彎,走進客臥,輕輕地將他放在床上,蓋好被子。
毫無戒心的東方男孩睡得十分深沉,裏奧坐在床邊看了看他,眼底掠過一抹羨慕的微光。回到自己的臥室,他也疲倦地躺到了床上,許多天來第一次沒有在睡前再看幾眼牆壁上的模擬畫像,直接熄燈準備入眠。
輾轉半個小時後,裏奧猛地掀開被子,光著腳大步走到衛生間,從藥櫃裏摸出一瓶沒有貼標籤的白色小藥瓶,遲疑片刻,從中抖出兩粒橢圓藥丸塞進嘴裏咽下,然後又重新回到床上。
借助藥物的作用,毫無煩擾、全然黑暗的睡眠終於降臨在他身上,他慢慢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