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雜的消毒環節結束後,沈方煜和艾伯特醫生一起站到了貝克先生的麵前。

昏睡中的貝克先生有一頭漂亮的金色頭髮,和一張看起來並不像商人,反倒像是藝術家的臉。

隻是現在,他渾身都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大大小小讓人眼花繚亂的儀器佔據著ICU的病房,讓被簇擁在中間的貝克先生看起來格外羸弱渺小,看起來如同一隻將碎的花瓶。

從冷冰冰的文獻中看到一些記錄,和從畫麵上真實見證一場失敗,感覺是不一樣的。

現在這位手術失敗的病人就無比真實地躺在沈方煜麵前的icu病床上,生死難料。

莫名地,他忽然覺得手腳有些發涼。

貝克先生的皮膚很白,江敘也很白。

視覺衝擊很可怕,甚至有那麽一刻,沈方煜看著貝克先生,腦子裏突然閃過了江敘也躺在icu裏的畫麵。

艾伯特沒有藏私地半掀開患者的被子,詳細地跟沈方煜介紹著現在維持患者存活的手段。

貝克先生的腹部因為懷孕被撐起來的皮膚和肌肉,尚未完全恢復到原來的樣子,刀口和縫合依然清晰,側腹開了一個小孔,透明的塑料袋裏接著黃色的引流液。

這不是沈方煜第一次見到患者這樣的軀體,他做過那麽多台大大小小的手術,插過無數根引流管,縫合過無數個刀口,平靜地剖開過無數次患者的腹部和子宮。

但這是沈方煜第一次因為患者的軀體產生恐懼。

因為江敘。

他在旁邊無聲地看著艾伯特操作,步伐緩慢地隨他走出ICU,腦子裏一陣嗡鳴,直到艾伯特忽然拍了拍他的肩,他才驟然回神。

“你剛沒聽到我說的話嗎?”艾伯特問他。

沈方煜眼神失焦地問:“你說什麽?”

艾伯特撇了撇嘴,沒什麽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我問你準備好什麽時候回國了嗎?如果你需要在這裏再住幾天,可以先住在我家,隻是我可能沒辦法每天都回家招待你。”

“我想……先坐一會兒,可以嗎?”沈方煜發現他腿軟得有些走不動路,“我還有工作,後麵我會自己回國,不用麻煩了。”

“好吧,”艾伯特聳了聳肩,瞥了一眼守在外麵的兩個保鏢,“那我先走了,我得繼續去看文獻想辦法怎麽救活這個倒黴蛋了。”

他轉身的時候拍了拍沈方煜,對他道:“記住我警告你的,你是位優秀的醫生,你有光明的未來,沒有必要把你的人生像我一樣毀在一場手術上。”

沈方煜垂下眼,“可是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那你就更不應該接手了,”艾伯特隔著玻璃看了看ICU病房裏的貝克先生,又看了看病房外的女人,壓低了聲音道:“除非你能接受親手將他送到那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