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連貫後宮情節和前朝情節的大備胎,簡直生來就是為賺足眼淚的。更何況原著中還一筆帶過這位悲情人物「清俊飄逸,不似人間」。這樣的一個角色,如果演的足夠好,收穫的話題絕對可以和男女主角不分高下。但想要演繹的好,卻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些來試鏡會的人潮,幾乎近半都是為這個角色來的,倒麵前為止卻沒有一個合乎導演心意的。

呼嘯深吸了一口氣,後退一步,開始照著試鏡冊上伏株的戲份表演了。

試鏡要求裏節選的是伏株名動天下後,李世民派人來請他去長安做官,他欲拒還迎地答應下來的一幕。這場戲對呼嘯來說並不困難,和他有過合作的導演都誇獎他台詞功底深厚。而有過演藝經驗的人都知道,比起隻靠著眼睛和五官微妙的不同演內心戲,台詞這種能用抑揚頓挫來表達情感的存在簡直就是一大殺器。天都在幫他。

呼嘯冷著臉,揮了下自己右臂,孤傲地背起手:「你走吧!」

鄭可甄眉目微動,在聽到了對方咬的又輕又軟的尾音時,有那麼點詫異的開始打量呼嘯。這樣一句台詞裏能帶上錯綜糾結的恨和期待,對方的演技不敢說,台詞功底卻著實可以稱得上精準。

他沉澱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專注了起來。

呼嘯彷彿聽到對方說了些什麼,身形一僵,緩緩扭頭給了來人一個暗藏玄機的眼神:「聖上果真這麼說?」

片刻後,他嘴角牽起一道微不可查的冷笑:「如此心繫百姓……好極,那我就陪你走這一趟。」

他說罷,眼神變得陰鬱起來,和話語裏的期待大相逕庭,好像正在設想該如何將李世民千刀萬剮一般。短短三句話,將人物錯綜複雜的糾結情感和對李世民的恨意展現的淋漓盡致。

鄭可甄點點頭,眼中有著欣賞:「你不錯,叫呼嘯是嗎?留定,先到那邊去休息一下,等會兒這一組試鏡完畢,你單獨給我排一場。」今天忙碌了整整一天,能像呼嘯這樣讓他眼前一亮的著實不多。他雖然要求嚴格,卻也不是死腦筋,找不到演員就沒法開機,不可能全劇組就為了這一個角色的待定跟著坐冷板凳。必要的時候,退一步這種選擇,導演哪怕再不情願,也不得不做。

「下一個。羅定!」他翻了一頁紙,沒去看呼嘯難掩激動的表情,目光落在演員的簡歷上,微微點頭,這個藝人五官長得很不錯。

羅定微微一笑,輕盈地站起身,不緊不慢地朝著台前走去。他的目光直視向鄭可甄,表情似笑非笑,眼中像含著一汪潭水,深不見底 。

鄭可甄下意識地掃了他一眼,神情頓時就嚴肅了起來,原本微躬的脊樑也漸漸挺直了,居然是他!

對比了一下照片上除了五官出色沒什麼特殊的人,再看看眼前這個,鄭可甄瞠目結舌,照片居然還能失真到這種程度嗎?

下一刻,立馬就意識到了一些不對。羅定上場之後,沒有對他介紹自己要試什麼鏡,而是自顧自轉向牆壁,用背影來對著他們。

鄭可甄愕然地想要出聲詢問,還沒來得及開口,肩膀便被身邊的鄧建倏地按住了。

「……怎麼?」鄭可甄不明所以地看向對方,卻驚訝地發現鄧建臉上是整場試鏡會下來從未有過的認真和喜悅。

「你還沒發現嗎?」鄧建壓低了聲音,彷彿害怕驚擾到前方和他們相隔不遠的頎長青年,拳頭握得死死的,「他入戲了。」

入戲?

鄭可甄張了張嘴,茫然的視線轉回台前,落在了羅定的背影上。鄧建的一句話就像點燃了引線,他腦袋裏哄的一聲炸開了。

可不是嗎!

那走動間世外高人般的閑適,渾身凝而不發的傲慢,以及剛才掃過來那一個深邃的彷彿能將人吸進去的眼神。

那歷經世間艱辛,孑然一身無牽無掛,隻靠著胸口湧動的血海深仇活下來的伏株。他的「清俊飄逸,不似人間」從何而來?隻因為世界上除了報仇沒有值得他留戀的存在,他本就該是像這個樣子,看似目空一切,實則生無可戀。

鄭可甄從羅定的背影中找不出一絲為人的活氣兒,安靜的像具會走動的死屍。

他捏緊了拳頭,掌心裏全是汗水。

如果這真的是演出來的效果。

那麼他的收官之作,也許不會像之前擔心的那樣,落下一記敗筆了。

下一秒,那個彷彿立於雲端紋絲不動的身影終於微微一顫,轉了過來。

鄭可甄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對方,對上羅定人偶般空茫的瞳孔,隻覺得自己後頸的汗毛一根一根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