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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月亮

賀曉璞老家有個年年舉辦的戲劇節,規模不算大,頒出的獎項國家也不認,但小圈子內頗受認同,謂“合寡則曲必高”,每年這個時間,竟都能引得數以千計的戲劇愛好者來這兒湊熱鬧。

偏不湊巧,賀曉璞的婚禮撞了今年的戲劇節。許蘇他們來的時候,小小地方已經水泄不通,鎮上稍好一點的酒店都已人滿為患,賀曉璞連打招呼,總算托了關係將傅雲憲與修招待在當地一家星級賓館裏。

婚禮按照地方風俗得大宴三天,之前還得小宴數場,宴請的賓客多是同行,圖的就是難得的交流機會。其實律師之間的聚會頂沒意思,一言不合就搬法條、擲法理,唇槍舌劍,互不買帳。傅雲憲這趟不全為婚禮而來,趙剛的受賄案開庭在即,身為辯護律師的賀曉璞衝鋒陷陣,他雖牽扯不深,也算半個帳中指揮。除了這個案子,還有幾個律師黏前貼後,借機會向傅大律師請教。

許蘇聽見一個律師向傅雲憲大倒苦水,說他接了個職務侵佔的案子,各方勢力角逐得厲害,檢法兩院得燒香供奉不說,當事人的家屬也不是省油的燈,動輒要上告司法局,怎麼刑辯律師這麼沒地位,在誰麵前都是孫子。

這人年紀雖大,說起話來哭咧咧的,滿臉鬱悒之氣。據說以前是知名大企的公司法務,以為律師這碗飯好吃,毅然決然辭職下海,辦了幾個案子之後方知上了賊船,已然脫身不得。

“喜興點。”對方還在絮叨,嫌刑辯律師太苦太累太不易,傅雲憲神色頗不耐煩,打斷道,“都是這麼過來的。”

賀曉璞也不怕繼續添亂,牽著新娘子逢人就介紹傅雲憲,這是我師父,沒他就沒我賀曉璞。新娘子漂亮又豐滿,小腹微隆,估計已經有孕三四個月。她說自己也是法學院畢業,還說對傅大律師欽慕已久,就是看中賀曉璞是傅雲憲的徒弟,這才勉強下嫁。

一番話也不知是真情實感還是假意客套,但傅雲憲很給麵子地哈哈大笑,替孕婦考慮掐了手中的煙,他說,要是真的,今晚你就跟我走。

新娘子立馬兩眼放光:“我說的當然是真的……”

賀曉璞簡直是個大傻子,聽見這話都沒有生氣,竟嗬嗬笑說,好,好。

許蘇抱著椅背,反身坐著,笑得倍兒甜蜜。他就喜歡人人都景仰傅雲憲的樣子。

後來傅雲憲被別的律師請去談案子合作,賀曉璞又在那裏吹噓自己在君漢的經歷,真跟被黃藥師逐出師門的馮默風似的,深以師門為榮。許蘇按耐不住好奇,趁空閑時候問了賀曉璞:“你既然這麼敬仰那老東西,為什麼當初又選擇離開君漢呢,是怕他哪天翻船了,連累你?”

哪知賀曉璞指天指地地發誓:“那是圈子裏的人挑撥離間,就因為我們幫著何老聲援了一個案子,也就順嘴帶了一句他師弟的事情……”

他們都是被趕出來的。因為傅雲憲不喜歡君漢的律師跟何祖平合作,更不喜歡旁人無故提及何青苑。

又是何青苑。

許蘇的笑容一下就冷了,跟忽然遭了霜打似的。一個他思考了很久的問題鯁在喉嚨口,吐不出又咽不下,將他噎了個半死。

兩個男人一間大床房,這晚許蘇睡著的時候,傅雲憲都沒回來。

翌日早晨,傅雲憲未醒,許蘇一個人去底樓餐廳吃早飯。電梯裏,遇見一個來參加戲劇節的年輕導演,對方也眼拙,直接把許蘇認成了一位應邀來參加戲劇節的小明星,兩人相談甚歡。許蘇開擅長賣乖,跟人一通瞎聊,對方就贈了他兩張話劇票。

目前為止,他吃的住的全是傅雲憲給的,好像就這兩張票,是他自己得來的。許蘇如獲至寶,連早餐都顧不上吃,高高興興拿票回來,話劇下午開演,婚宴安排在晚上,時間正好不衝突。許蘇問傅雲憲要不要先去看場話劇。原也沒想著對方會同意,不料傅雲憲正巧煩那些喋喋不休的同行,竟欣然應允。

冥冥註定就選了這麼一部劇,名叫《深淵上的月亮》,講一個人,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人,如何由良變娼,從雲巔跌入深淵,最後紅塵久曆千帆過盡,終又幡然醒悟的故事。劇情無甚新意,也就有點勸善黜惡的立意,但勝在編排精巧,還很有黑色幽默,台下不時爆發出笑聲。

演出時,許蘇全程都抓著傅雲憲的手,幸虧傅雲憲不嫌他幼稚,沒怎麼反對。他戀愛經驗寥寥,唯一能想起的類似的經歷,還說自己頭一回與白婧看電影。彼時也是這般手牽著手看完全場,結果電影講了什麼已經全無印象,但那種指尖微麻的感覺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