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2)

第九十五章 歸來(二)

傅雲憲當事人的犯罪地位已從第二位降為倒數第二位,被指控的罪名也減了共六項,不得不說,這是漢海當地檢察院對他不鬧庭、不遊行的特別優待。

但在法庭辯論階段,傅雲憲仍對漢海案做了全域性的辯護,首先就否定了整件案子的定性,他目視公訴席,笑笑說:“首先我得感謝在座的公訴人,雖然你們的公訴詞又長又空洞,但在昨天的公訴意見中你們當庭撤回了對我當事人也就是被告人高蒙3項罪名的指控,至此,起訴書上,被告高蒙的罪名總共減少了9項,連最重要的‘涉黑罪’都已取消,隻剩一項偷稅罪,實在不可謂不慷慨。也怪不得人人都說我傅雲憲是官派律師,是宋江,就憑這‘十罪歸一罪’的曠世奇聞,我能不是嗎?”

審判長提醒傅雲憲,不要說與本案無關的話題。

“感謝審判長提醒,我正準備說些與本案有關的,”傅雲憲說,“起訴書上的罪名一下增加,一下減少,這麼如同兒戲般的增增減減,普通的鄰裏糾紛被黑化成了持械聚眾鬥毆,好好的農民企業家被構陷成了黑社會老大,反正強權就是一張網,兜進網裏皆是魚,管它證據充不充分,程式正不正義。”

在最高法、最高檢、司法部領導共同坐鎮的法院裏,傅雲憲厲聲責問:“隻是我想問問在座的各位,即便今天的你穿法袍、持法槌,若明天這張大網從天而降,誰能倖免?!”

傅雲憲在庭上所做的全域性辯護是至關重要的。他盡其可能地改變了全案的定性,為餘下近百名律師的辯護奠定了基礎。公訴人啞口無言,連因為減少起訴罪名而罵他是宋江的幾名律師都統統閉嘴了。

“律師依法在訴訟每一個環節上較真、在案件每一個細節上挑毛病,有利於司法人員的認識,更符合事情的本來麵目。”①

這是漢海案重審開庭的第三天,薑書記就記者對漢海案的提問,公開發表的講話。

這是個好消息,意味著參與漢海案甚至具有不當言行的律師都不會遭到“司法報復”,所有人都鬆下了這口氣。

然而漢海案還沒宣判,傅雲憲就被帶走了。

漢海案引發了司法界的巨大震動,一心要造大案、立大功的平巍為此丟了官,懷恨之下,就舉報了傅雲憲。

張仲良托人問傅雲憲,要不要他回國來撈他出來。

英雄惜英雄,兩位享譽全國的刑辯大狀交情甚篤,但傅雲憲輕描淡寫地說,不必。

傅雲憲“請”的律師是許蘇,跌破了好些不知內情者的眼鏡。

賀曉璞這會兒還關在看守所裏,案子拖了半年多,一直沒開庭。傅雲憲讓許蘇去聯繫賀曉璞的辯護律師,讓他檢舉自己立功。律師還替他們捎了話,說他媳婦兒快生了,孩子睜眼時應該看見爸爸。

賀曉璞哭得一塌糊塗。

傅雲憲在最後關頭解除了對許蘇的委託。看守所裏,他摸著許蘇的臉說,關裏頭太沒意思,我隻想看看你。

傅雲憲不要許蘇為自己辯護,也不要任何一位律師為自己辯護。他的自辯非常精彩,也很幽默。他站在被告席上,還有心情調戲公訴人,他說,各位大概是中國最幸運的檢察官了,你們麵對的是身為被告人的傅雲憲,而不是辯護人,希望你們肩負起法律授予你們的檢察職責,不要辜負這份幸運。

聽審的人都笑了。

其實沒什麼好辯的,能推翻的證據自然都被推翻了,剩下的證據都是鐵的。案子審審停停,傅雲憲在看守所裏關了大半年,最後出了判決,判二緩三。

傅雲憲離開看守所的日子,冬天剛走,雨季未來,是開春之後氣候最爽人的一天。

許蘇去接他,路上碰巧遇見了唐奕川,瞧著還是老樣子,身板挺拔,又冷又傲。

許蘇下車去打招呼,畢恭畢敬地管對方叫唐檢。這份客氣並不是忌憚對方的職務,因為唐奕川已經不是市檢二分院的副檢察長了。

可能是紙包不住火,他收買戶籍民警偽造公民身份的事情曝光了,也可能是那天他在薑書記麵前慷慨諫言,到底得罪了一些人。唐奕川成了S市歷史上唯一一個出了任前公示卻沒通過試用期的廳級幹部。

許蘇已經知道了唐奕川與傅雲憲的那些過節,也知道自己被對方利用著捅了傅雲憲與賀曉璞一刀,但他對著唐奕川仍恨不起來。他依然奮鬥在公訴第一線,守著底線,擔著正義,案子辦得不枉不縱,品質很高。

平日裏見麵的機會也少,兩人就傅雲憲的案子簡單聊了兩句,許蘇便覺出唐奕川不一樣了。以前的唐奕川像一柄隨時會出鞘的劍,劍刃何其犀利,但現在的他溫和不少。告別之前,許蘇突然問唐奕川,是不是已經釋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