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這小童的嘴就沒閉上,一直不停的說,不停的說,可陸淺哪有銀子塞住他的嘴,隻得耐著性子聽他叨叨這事情的來龍去脈:
“那個公子好生俊俏,隻是從來沒見過,頭些天一來便要點思寧相公的牌子,可思寧相公陪周家公子遊船去了,他便盯上了剛從樓上下來的潤夏相公……嘖嘖,我就說嘛,潤夏相公不愧是頭牌,隻一眼便能勾了人的魂兒去……自此那公子便天天等夜夜盼,就是為了能一親香澤……這楚溪相公一向就同潤夏相公不太對付,眼下又生出這事兒來,那公子為了給潤夏相公出氣,自然少不了楚溪相公的苦頭吃……”
聽得陸大爺心裏一驚一驚的,那個老板娘可不是個好惹的人物,自己這般前去也是懸啊。萬一再被她認出來……陸淺猛地搖搖頭,千鈞一發,現在說什麼也晚了,隻得見招拆招,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大廳裏的一角,被看熱鬧的人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的,嘰嘰喳喳竊竊私語,陸淺也無心聽他們說什麼,隻是一個箭步衝上去,將前麵擋路的人一個個的拽到一邊,愣是給自己開辟了條路出來。
這才看見,被圍觀的三個人:楚溪,潤夏,老板娘。
作了一身風流倜儻的公子哥打扮的老板娘連容貌都沒易,陸淺一見便能認出來。眼下她正反扣住楚溪的左手腕,把他摁在桌子上,手中暗暗使力,仰起頭來衝潤夏笑道:“這樣如何?可讓你出氣了?”
潤夏在一旁咯咯的掩唇笑個不停,上前挎著老板娘那隻閑著的手,無比曖昧,嘴上還是不饒人:“嗯……你看,他都不喊疼呢,一定是你舍不得使勁兒,怕傷了他吧……”他分明什麼都知道,卻還是故意這麼說。
老板娘一聽,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手上的勁兒用的更大。
陸淺蹙眉,看著那一聲不吭的楚溪,他竟然真的不喊疼。方才自己隻是敲了一下他的頭他便那樣大喊大叫,如今是怎麼了?那老板娘習武,自然知道手腕上的哪根筋那個穴,折過來摁下去能讓人痛不欲生,他怎麼不喊疼呢?
楚溪氣喘連連,秀氣的兩道眉都緊鎖在了一起,連帶著左眼角的那顆淚痣都一跳一跳,可他就是連疼也不肯喊,隻是眼中的驚恐漸漸化成了倔強融在深邃的眸子裏。
陸淺忍不住了,衝上去,狠命的推開老板娘,嘴裏粗聲粗氣的喊道:“滾開!大爺我的人你也敢動,活的不耐煩了是吧!”
那老板娘猝不及防的被推開,還有些懵,見眼前這個粗俗的漢子,更是不肯掉價:“你是哪根蔥?也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己那副德行,居然來管我?”
陸淺這才想到,自己的牙齦還腫著呢,臉也還不對稱著呢!這下心裏樂開了花,自己這幅模樣,總歸不能被她認出來吧!於是底氣更足上前揪起她的衣領:“明明是你動了大爺我的人在先,還敢罵人?你要撒潑滾出去,也不看看這是個什麼場合,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你若不服,我們找官府說理去!”
她是逃犯,官府敢進嗎?
氣氛一下子僵住了,閆嬤嬤到會撿現成的,趁這個這功夫急忙硬生生的擠到她二人之間,這兩個都是財主,哪一方都吃罪不起啊,於是連聲說道:“二位大爺好生說話,別動手動腳的,惹了官府可教我們怎麼在這行當裏混呢!就算是賣我個麵子啊?”
老板娘一拂袖,大口的喘著氣,眼睛卻還是要噴火的樣子,怒不可遏,轉身離開。
潤夏這次可真是對這位給自己出氣的“爺”動了心,急忙也跟著去了,臨了還衝楚溪吼道:“真是什麼人有什麼客!粗俗!”
閆嬤嬤瞪了他一眼,讓他趕緊離了這是非之地,又疏散了圍觀的人群,忙生意去了。
陸淺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若是方才她認出了自己,一掌劈來,自己這半條小命就得去!緩口氣,看見倒在地上的楚溪,急忙將他扶起,見他滿頭滲出的汗,拉著他道:“走!”
剛轉身,便看見了那個引自己來的小童,一臉笑意的瞧著自己,這才想起,銀子還沒打賞呢!於是從楚溪的袖中一掏,扔給他一兩散碎銀子,打發他走了。
錢錢錢錢,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就如此世俗,滿身銅臭。
回到閣樓裏楚溪也不說話,徑自往一邊坐了去,低頭垂眼。
陸淺關上門,瞧他那模樣也不忍心再嗔他了,走過去搭上他的左肩,把他的整個左臂推拿了一把,邊疏通筋脈邊嬉笑道:“方才我話說重了,跟你道個歉,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可好?”
“別,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您老犯不著對奴家低聲下氣,倒是奴家得謝謝您今日的恩惠了。”瞧,這還是氣話。
“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陸淺瞪眼看他,“我可是拿你當朋友才冒著丟命的危險出手救你的,不是為了你拿了我的錢就要替我辦事!”陸淺也有些生氣,她還沒這般低三下四的求過誰呢,如今求了,竟還碰了一鼻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