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長這麼大,月瓊受過不少打擊,遇到嚴刹後,他受到的打擊更是成倍增長,可這一回的打擊卻是直接摧毀了嚴刹在他心目中高大威武的形象。被嚴刹強暴那回,他可以騙自己說那是嚴刹喝多了,酒後失態,可這回嚴刹卻是清醒異常,一滴酒都未沾。

「快睡。」

摟著他的人突然出聲,月瓊閉上眼睛。嚴刹隻在浴桶裏要了他一回,沒有把他做到骨頭架子散架,可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打擊太大了。腰上的大手用力,月瓊把頭埋進被子裏趕緊睡覺。過了一會,他好不容易要睡著了,下巴被捏住,頭被抬出了被窩,他睜開眼睛。

床帳掛著,炭火盆裏發出微弱的火光,月瓊能看到嚴刹的眼睛。那雙平日裏總是沉不見底的綠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他,月瓊咽了咽唾沫。嚴刹也不說話,就那麼盯著他,月瓊很想避開,但他不敢。這人已經出爾反爾了,萬一惹惱他又把他做一回可怎麼辦?

看著看著,月瓊的心「怦怦怦」直跳,這人為何拿這種眼神看他?看得他心慌。下巴被放開了。「睡覺。」月瓊趕忙閉上眼睛,這人也真是的,他剛剛都睡著了。這回月瓊很快讓自己睡著了,右手放在嚴刹的肚子上,一隻粗糙的大掌磨得他右胳膊皮疼。

月瓊在很多事情上的適應力都特別差,可在承受打擊上他的恢復力卻相當驚人。隻低落了一晚,睡了一覺的他就接受了「嚴刹會出爾反爾」的殘酷現實。

頭一天出門他就受了風寒,月瓊被嚴刹關到了屋裏不許他再出去。月瓊沒有試圖做出反抗,外麵太冷,窩在暖和的屋裏也挺好。隻是嚴刹的屋裏沒有書,也沒有筆墨,他睡了一覺,坐了一會,發了半個時辰的呆仍是覺得有些無聊。嚴墨在外間守著,月瓊不好意思麻煩他,就自己給自己找事情做。

估摸著嚴刹還要兩個時辰才會回來,月瓊走到窗前深吸了幾口氣,抬起左腿壓壓。他喜歡跳舞,從小就喜歡跳舞,他是為舞而生。壓完左腿,再壓右腿。月瓊摸上自己的右臂,那晚他在嚴刹的房裏再次起舞後他才意識到他似乎錯了,沒有了右手,他還能繼續跳舞。

壓腿、劈叉、抬腿……脫了礙事的棉袍,月瓊又回到了曾經練功的時候,雖然條件很簡陋,可他臉上的笑卻是越來越濃。該下腰了,月瓊犯了難,他試著伸出左手慢慢後仰,可一隻手難以保持平衡,他險些摔倒。又試了幾次,怎樣都不行,如果有根橫杆就好了。

月瓊在屋裏轉了轉,眼前一亮。把竹椅拖過來頂住牆椅背靠外,再把凳子拿過來挨著椅子。月瓊站上去比了比高度,差不多。轉過身,椅背正好能頂住他的腰,月瓊伸出左手慢慢後仰,腰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眼看他的手就能碰到椅麵了。

「吱!」凳子突然向外一滑。「碰!嘩!」月瓊連人帶椅翻到在地。有人沖了進來,把摔得頭暈眼花的他扶到了籐椅上。月瓊看清了來人,是嚴墨。他剛想說沒事,嚴墨就急匆匆地走了。活動活動被摔疼的左手,月瓊緩緩站起來,左腰好痛,好像扭到了。膝蓋也痛,他挽起褲腳,果然瘀青了。

椅子和凳子都倒了,放下褲腿,月瓊左手扶著腰一拐一拐地走過去把椅子和凳子扶起來。剛把椅子拖到原來的位置放好,門「碰」地被人撞開,嚇了月瓊一跳。進來的人壓迫感十足地停下看了他一眼,接著大步走過來大手一撈。

「嘶!」

撈到月瓊扭到的腰了。

「你做什麼了!」

嚴刹把月瓊橫抱起來帶到床上。月瓊這才發現惡醫徐大夫居然來了。嚴刹放下床帳,徐大夫和嚴墨轉身背對。撩開月瓊的衣擺,找到他剛剛喊疼的地方,嚴刹的臉色陰沈,玉白的腰部青紫了一大片。

「做什麼了?!」

這人在生氣。月瓊咽咽唾沫,根本無暇去想藉口,支支吾吾道:「我,下腰。」

嚴刹雙手俐落地把月瓊剝了個精光,這下看得清楚了。月瓊不隻是腰上有瘀青,膝蓋、手肘、肩部都有瘀青,嚴刹的怒火把月瓊嚇得向後縮,這人今天在外受了氣嗎?這裏是他的地盤,誰敢給他氣受?

把被子罩在月瓊瑟瑟發抖的身上,嚴刹瞪著他。

「開遠,去拿化瘀膏。」

門開門關,月瓊揣測該是徐大夫出去了。

「說清楚!」

大老粗的嚴刹哪裏懂得下腰是何意。

月瓊舔舔嘴:「就,下腰,沒站穩。」他今天摔了,這人不會拿他出氣吧。

「下腰?嚴墨!」

「王爺,下腰似乎是習舞之人的基本功夫之一。就是跳舞之人,好像是腰向後仰,以雙手能扶到地麵為好。」

月瓊不敢看嚴刹,他不想讓嚴刹知道他會舞。

綠眸微眯:「傷好之前不許下床!」

咦?月瓊抬眼,這人竟然沒問他怎麼好好的去下腰?月瓊鬆了一口氣,不住點頭,怕點得慢了這人想起來問他習舞的事。

門開,是徐開遠回來了。嚴刹把月瓊的衣服給他隨便穿上,拉開了床帳,徐開遠走到床邊,嚴墨退了出去。

月瓊就像根江陵臘腸,被嚴刹雙手一拿翻了個身,趴在床上。衣擺被掀開,他受傷的腰側露了出來。

「嘶!」

徐開遠的手剛按上,月瓊就忍下住叫了出來。

「腰扭到了。」徐開遠看了眼王爺,手下緩緩用力。月瓊咬緊牙關不敢出聲。揉了揉,徐大夫按了按個穴位:「沒有大礙,隻是扭了筋。最多半月便可下床。」月瓊放心了,他還要跳舞呢。臘腸又被翻了個身,嚴刹把他受傷的手肘、膝蓋和肩膀露出來給徐開遠看。檢查的結果是用幾天化瘀膏就好了。

「月瓊公子要臥床靜養,腰傷才能好利索,等腰不疼了您要做什麼便可做什麼了。」丟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話,隻是看診的徐開遠把化瘀膏交給嚴刹後就走了,沒有把臉色陰霾的嚴刹帶走。

嚴刹在生氣,雖然不知他是受了誰的氣,不過月瓊還是做好了瀉火的準備。就算不把他做個骨頭架子散了,也會拿鬍子把他紮一遍。可讓他意外的是嚴刹隻是用足以捏碎他的力道給他上了化瘀膏,然後拿被子把他一罩,出去了。

月瓊這下可以肯定嚴刹一定在外受了氣,不然不會那麼怒氣衝衝地走了,該是還沒解決完吧。想來能讓嚴刹生這麼大氣的人也夠厲害的。

腰扭了,暫時不能跳了,月瓊索性閉了眼睛在心裏跳舞。這幾天他的腦海裏一直出現幾個片段,可以編一曲新舞,想著他就等不及下床跳跳了,可惜現在不行。他真的老了,居然會扭到腰。

嚴刹沒有回來用中飯,嚴墨給月瓊端來了粥品和素包子。味道雖然不及洪喜洪泰的手藝,不過也是相當不錯了,月瓊全部吃完。傍晚天黑時,嚴刹回來了,火氣似乎消了。和月瓊在屋裏一起用了晚飯,月瓊仍是粥品和包子,嚴刹喝了三碗羊肉湯、吃了十張餅、兩盤菜、一碗燉羊肉,還把月瓊吃剩的兩個包子掃入腹中。

嚴刹能吃月瓊是知道的,不過相比他在王府的奢華,在這裏的嚴刹卻很簡樸,時常會讓月瓊想起二人在一起的那兩年。這樣多好,可以省下不少銀子呢。

晚上,嚴刹拿鬍子紮了月瓊的臉一遍,就摟著他安生地睡覺了。見他沒那個意思,月瓊一覺睡到天亮,連嚴刹何時起床的都不知道。

在島上的日子安靜而祥和。因為腰扭了,嚴刹出奇地沒有碰他,也沒有讓他拔蘿蔔,就是每天拿鬍子紮他的次數和時間長了點,對此月瓊已經很滿足了。

在床上躺了近二十天,月瓊的身子又變成了羊脂凝玉,腰傷也全好了,不管他怎麼扭都不疼了。還有一件事讓他很高興,嚴墨告訴他島上過去有人是唱戲的,專門把一間屋子佈置成了平日練功的地方,後來那些人也不唱了,屋子就閑置了下來,不過裏麵的道具都還在。

嚴墨帶他去看,月瓊一進去就不想出來了。屋子裏很幹淨,道具舊是舊了點,可是都能用。而且屋裏很暖和,他哪怕穿一件單衣都不會覺得冷。最重要的是他下腰不必踩凳子了,隻要靠在那根粗壯的竹竿上,向後一仰就成。月瓊不住地跟嚴墨道謝,嚴墨隻是搖搖頭就退了出去,還好心地給他關上門。

門一關上,月瓊就在寬敞的屋子裏轉了幾個圈,活動活動筋骨,壓壓腿、下下腰,跳幾段暖身的小舞。一直在笑的他把躺在床上的這段日子早已想好的舞步一個動作一個動作的展現出來。踢了鞋,脫了外衫,月瓊光腳在鋪了毯子的地上跳、躍、轉、飛。少了一隻手還是會造成諸多不便,但他還有另一隻手,他的雙腳還在,他,還能跳。

屋外寒風陣陣,一座山一樣壯的人站在門口,透過門縫看裏麵的人起舞。似乎回到了那一年,「他」在無人的雪地裏翩翩起舞,隻是那時候,「他」的臉上是淚。

對於自己跳舞一事,嚴刹從來沒有過問。一開始月瓊還想著若對方問起他該如何回答,結果等了好幾天,嚴刹都沒有問,似乎不知道也似乎是不關心,月瓊放下心來,膽子也更大了。每天一早嚴刹同他吃了飯出去後,他就直奔那間屋子。到中午快吃飯時,嚴墨會來提醒他,他就乖乖回來陪嚴刹吃中飯,再被他摟著睡個午覺。若嚴刹下午不出去,他就在屋裏看書。

嚴墨給他抬了一箱子書,什麼內容的都有,甚至還有他喜歡看的江湖傳奇。不能跳舞,看書也不錯。若嚴刹午睡後出去,他還是直奔小屋。到了晚飯的時候,嚴墨會再次來提醒他,他就乖乖回來陪嚴刹吃晚飯,不過嚴刹吃過晚飯後就不會再出去了,會拿鬍子把他全身紮一遍,然後沐浴,睡覺。不過嚴刹隻讓他拔過幾次蘿蔔,沒有要他,可能他也覺得自己出爾反爾有失王爺的身分吧。總之,月瓊的日子過得很舒心,起碼這半個月來他過得很舒心。

坐在地毯上揣摩剛想到的一個動作,月瓊聽到門外好像有動靜。他扭過頭,發現門開了條縫,明顯是有人在偷看,而且不止一個人。他笑了,快速起身走了過去,門外的人也不跑,而是大膽地推開了門,偷看的人竟然是一群小娃娃,數一數,有十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