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月瓊又開始發呆了,而且是常常盯著嚴小妖的臉發呆,要不就是對著嚴小妖的臉比劃,嘴裏念念有詞,也不知道他在念叨些什麼。洪喜洪泰、樺灼安寶也察覺到了府內彌漫的淡淡的緊張之氣,也沒有多問月瓊出了什麼事,專心做好自己分內的事。
這日,屋內無人,小妖在搖籃裏睡著。午睡的月瓊輕聲下床,走到門口聽了聽,屋外靜悄悄的,沒什麼動靜,他又悄悄地返回床上。掀開被褥,從床板下摸出他的寶貝盒子,月瓊打開,拿出最上麵的隔板後,他怔怔地看著躺在裏麵的兩樣東西。
伸手拿出那枚玉製的印章,月瓊緊緊攢在手心裏,心怦怦怦直跳。定定神,他走到桌邊。拿過紙筆,想了想後用左手寫下一封信。寫信時,月瓊的大眼時不時湧出水霧,都被他壓了回去。寫了足足有十幾頁,他才寫完。從頭看了一遍,月瓊吹幹。然後他執筆又寫了一封,這次他寫得很快,自從右手廢掉之後,他苦練左手。寫好後,他翻出印泥,在結尾處蓋上印章。一個紅紅的「幽」字出現在落款處。
月瓊把這兩封信連同那枚印章收進寶貝盒子裏,放好。做完這一切,他走到搖籃旁摸上小妖越來越漂亮的臉,又陷入沉思。
「公子,您醒了嗎?」是洪泰。月瓊急忙收回心思:「醒啦。」門開了,洪泰端著熱水走了進來。月瓊笑著上前,待洪泰擰好布巾後,他接過擦臉擦手。
洪泰小心地觀察公子的氣色,問:「公子,今日天不錯,您要不要出府走走?」
「出府?」月瓊愣了,他還真沒有過出府的念頭。
洪泰立刻說:「公子,您在屋裏悶了兩個多月了,趁今日天好您出去透透氣吧。王爺吩咐了,公子隨時可以出府。」
月瓊放下布巾,想了想,道:「也好。是太久沒出去了。把洪喜、樺灼安寶都叫上,咱們一道出去透透氣。我也好久沒吃小食了,你這一說我有點饞了。」
洪泰卻道:「公子,我和洪喜留下照看世子,你跟樺灼公子和安寶一道出去好了。」
「那怎麼成。」月瓊大眼一瞪,「要出去咱們就一道出去。小妖這一覺還不知要睡到什麼時候,把他交給嚴牟管事或嚴墨管事好了。」
「公子!」洪泰驚呼,「怎麼能把世子交給嚴管事?」好像嚴管事是餓虎。
「有何不成的。去,把洪喜、樺灼安寶叫上,咱們出府透氣去。」不顧洪泰的意願,月瓊把他推了出去,並且不給他反駁的機會,關上了門。「我換衣裳。」
「公子怎麼可以放心把世子交給嚴管事。」回頭瞧了眼同樣吃驚的嚴牟,洪泰快步離開,找人商量去了。
關了門,月瓊急忙奔回床上,翻出他的盒子。從盒子裏取出那枚黑色的木牌揣進衣襟內。把床褥整好,他從衣箱內隨便拿出一身外出的衣裳換上。有人敲門:「月瓊。」是樺灼。
「進來吧。」
當洪喜洪泰、樺灼安寶進來時就看到月瓊套著衣裳,極為勉強地應付腰帶,洪喜洪泰急忙上前幫公子穿衣,黎樺灼則道:「月瓊,你和洪喜洪泰安寶出去吧,我留下來照顧小妖,交給旁人我不放心。」
「哪有我出去你留下的道理?把小妖交給嚴牟管事就好了,他一時半會都不會醒,說不定咱們回來了他還在睡呢。走了走了,這事我定了。」月瓊這個做爹的極為放心地說。自從小妖出生後,不,自從他有了小妖後,洪喜洪泰、樺灼安寶就整日圍著他轉,這回說什麼也要帶他們出府散散心去。
見月瓊態度堅決,黎樺灼心知勸說不了,歎道:「好吧,不過要早些回來,我不放心。」
「好好。」月瓊笑著走到黎樺灼身邊拽住他,「走吧,我要吃湯包、辣鴨頭!」
「辣鴨頭?」黎樺灼笑問。
「哈哈,」月瓊馬上轉小聲,「不許說出去,我偷偷吃。」
黎樺灼無奈地笑笑,跟著月瓊出了臥房。
「嚴牟管事,小妖暫時交給你看著了,我們去去就回。」丟下一句話,月瓊帶著四人出去溜躂,黎樺灼回頭看了眼嚴牟,被強行帶走了。
五人一離開,嚴牟進了臥房,把熟睡中的嚴小妖裹進小杯子中抱了出去。當李休等人到王府議事時,驚訝地看到他們的王爺正哄著剛剛睡醒的世子,不禁納悶:「奶媽」呢?
走在大街上,月瓊東瞧瞧,西看看,像隻被關了許久的鳥兒終於離開了牢籠。其實並不是,他在四處尋找他要吃的小食。嚴刹逼他簽的那份契約在他見到了香噴噴的辣鴨頭後全部拋在了腦後,不過他忘了有洪喜洪泰、樺灼安寶這四人在,尤其是黎樺灼,說什麼也不許他吃辣鴨頭。理由是他的身子還在恢復中,不能食辣。月瓊雖然據理力爭,奈何人單勢薄,隻能望辣鴨頭興歎。
不過為了安撫他的不滿,四人允許他吃湯包、麥芽糖等不上火的東西,吃了幾樣之後,月瓊一掃不能吃辣鴨頭的悶氣,整張臉都笑眯眯的。逛了一會,買了許多零嘴,月瓊一行人走進一家酒樓歇息。要了壺碧螺春,兩盤炒田螺,兩盤煮毛豆,一盤釀豆腐,月瓊的眼睛都笑彎了。
黎樺灼湊到他耳邊小聲說:「月瓊,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府裏被王爺虐待呢。」
「我就是啊。」月瓊咕噥,「這個不許吃,那個不許吃。樺灼,我能不能帶份炒田螺回去吃?」
黎樺灼笑道:「這你得問王爺,我可做不得主。」
月瓊撇撇嘴:「那算了,下回出來再吃。」
很快,炒田螺、煮毛豆和釀豆腐都上來了。五人邊吃邊聊,月瓊的動作很優雅,可吃得卻極快,主要是黎樺灼、洪喜洪泰都幫著他剝毛豆、挑田螺肉,看他吃得這般歡喜,四人臉上都帶著滿足的笑。就在月瓊一口一個田螺,一口一勺毛豆,間或一口釀豆腐時,坐在二樓靠著欄杆的一桌,有人眼睛不眨地盯著他看。洪泰最先發現了這人,接著洪喜也發現了。黎樺灼和安寶背對著那人,沒有察覺。
洪喜把凳子挪了挪,擋住了公子,洪泰抬頭直勾勾地瞪著對方。對方朝他笑了笑,可盯著月瓊的雙眼不但沒有移開,反而更加大膽了。埋首在田螺和毛豆中的月瓊直覺終於探到了可疑,他抬頭,左右瞄了瞄,瞄到了樓上的那個肆無忌憚沖他笑的男子。
男子站了起來,一身灰色的素衫穿在他身上不僅不覺得寒酸,反而讓他看起來像是某位逃家的貴公子。他嬉皮笑臉地沖著月瓊下樓走了過來。月瓊的大眼瞪得大大的,為對方左耳垂上來回晃蕩的那隻黑色的耳墜。
黎樺灼和安寶也察覺到了異樣,兩人回頭,就見一名公子朝他們走了過來,而且明顯是沖著月瓊而來,黎樺灼起身擋住了月瓊,洪喜洪泰站到公子身邊,三人把坐著的月瓊嚴嚴實實地擋住了。
這位公子朝不友好的三人笑笑,摸了下自己的耳墜,臉色突然變得哀戚,身形詭異地閃過三人撲到了月瓊的身上。「瓊瓊!你讓我找得好苦啊——」
月瓊滿嘴的毛豆噎在嗓子眼處,臉漲得通紅。
「放開公子(月瓊)!」
六隻手去扯那人,對方卻抱著月瓊又詭異地轉了個圈,單手揚起,白色的粉末灑出。月瓊嗓子眼裏的毛豆終於咽了下去:「救!」
「命」字沒來得及喊出,他被人捂住口鼻,在一片白霧中被帶走了。黎樺灼和安寶在白霧中暈倒在地,洪喜洪泰用袖子捂住鼻子,屏息追了出去。
厲王府的大門傳來巨響,看門人剛打開門,一道黑色的身影闖了進來,直奔嚴刹的書房「朝陽齋」。王府的侍衛們見狀迅速做出反應——那是王爺的死士。不一會,管家嚴萍下令,府內的僕役們不得隨意走動。就在這道命令下達後不久,嚴刹帶著濃濃的殺氣從朝陽齋沖了出來,雙手提著他那對已經很少使用的巨錘,嚴墨迅速牽來了馬。王府的銅門大開,嚴墨、嚴牟和嚴壯跟著王爺騎馬奔出了王府,緊接著熊紀汪帶著上百名精兵出了王府。
李休和周公昇也沒有閑著,幾十道命令隨即下達。江陵城所有的城門立刻關閉,所有人即刻返家不得在街上逗留,江陵府的官兵們也得了命令,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整個江陵城變得緊張起來。
在江陵城西邊的一處茅屋內,抓了月瓊的那位公子悠哉地喝著小酒,不時咂咂嘴。「瓊瓊,你猜猜看這屋子的周圍現在有多少兵馬?」
月瓊的臉還在漲紅中,急的。「你,我,你,先讓我回去。」
對方豎起一根指頭搖搖。「不行,你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媳婦,我怎麼能讓你離開?別怕別怕,待會等人來齊了,我給他們灑一包「快樂醉」,咱們就可以走了。」
「你別亂來!」被點了穴道的月瓊動彈不得,急死了,「你究竟是誰?」
「噓——」對方做出噤聲的手勢,側耳聽了聽,咕噥道,「他們的動作挺快的嘛,人越來越多了。真是的,我找我媳婦,他們急什麼呀。」
「你究竟是誰?」月瓊很急。他不怕,就是急,那個人會發怒吧,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