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了月瓊,嚴刹便不再耽擱,帶著手下和鐵騎一路朝栗子口奔去,這個時候任缶和董倪應該已經帶著人趕到栗子口了。扯過大氅罩住懷裏的人,嚴刹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摟緊懷裏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月瓊的大眼彎彎的,人馬中加入了嚴金嚴鐵還有他們帶來的兩百多死士,他們更安全了。大氅下響起了低低的歌謠,某位還不睡覺的小寶貝該睡了。

在他們身後,前來追擊的司馬騅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頭,下了幾道無關痛癢的命令後,他命一部分人繼續追擊,他則帶著另一部分人回京去見皇上。他憎恨當今皇上,可丟棄「妻」、子獨自逃跑的嚴刹也同樣令他不齒。他已經決定了,事成之後他會帶著妻兒退出朝堂,找個安靜的地方不再問世事。而當司馬騅進宮聽聞月瓊和厲王世子被人劫走之後,他著實愣了一會,想到那個有著一雙綠眼的男人,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這一路上堵在胸口的悶氣全部消散,也許那個男人是可以信任的。

寂靜的夜晚,耳朵會變得異常靈敏,懷裏的小妖怪在鬧了一會後終於消停了,在爹爹的懷裏呼呼大睡。月瓊的耳邊是一人平穩卻粗重的喘息,還有他怦怦怦有力的心跳聲。他沒想到送他們出來的會是徐離驍騫,不過有徐離驍騫在娘那裏,他就更放心了。事情比他預想的要順利許多,隻是……拉開披風,月瓊探出頭。正策馬看著前方的人低頭,綠色的眼睛裏是沒有掩飾的肅殺與暴怒。

月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在這個逃命的緊張時刻,他居然伸出左手摸上了嚴刹的臉,然後在那人低頭時,他主動送上了自己的嘴,閉上了眼睛。紮人的鬍子落在他的唇邊,帶著怒火的氣息噴在他的臉上。他不知道是何事讓這人如此生氣,難道「他」真如娘所說的,向嚴刹開口要他了?想到這裏,月瓊的心怦怦怦直跳,男子……真的會喜歡上男子?

「月瓊。」粗啞的低喚。月瓊的身子一顫,這人看他的眼神讓他心慌。他又沒有做違約之事,心慌什麼呀。

「唔,小妖的老虎,就放那了?」無話找話。

夜晚的風很冷,嚴刹拉緊披風:「會有人照顧牠。我們路上不停,若小妖該換尿布了,你吭聲。」

「嗯。」左手抱緊孩子,月瓊全身放鬆地靠在那副寬厚的胸膛裏,「我眯一會兒。我和小妖都吃過飯了,不用管我們。」把大氅裹好,嚴刹揮動馬鞭。綠眸幽深,妄圖搶厲王妻、子者,殺無赦!

一道道指令朝幽國各處發出,但古年不知道,他發下的這些指令在出了京城之後就銷聲匿跡了。齊王解應宗在進京的半途中突然方向一變,朝安王楊思凱的封地甘臨府急遠前進。另一邊,解留山帶著他練兵的五千人馬和石水的兩萬人馬突然攻入恒王封地金州,直逼武夷府。局勢瞬間明朗起來,古年召三王進京觀禮不過是個幌子,他要在嚴刹、楊思凱和江裴昭都不在封地時,以解留山為前鋒,先下手為強。

隻是古年萬萬沒有想到,嚴刹進京的第一天就敢叛逃出京,更沒有想到被他扣押在地牢裏的江裴昭和楊思凱在嚴利叛逃的當夜被人救了出去,下落不明。在已經是天衣無縫的完美計畫中,接二連三的意外讓古年措手不及。是誰在暗中幫嚴刹?古年首先想到了太後張嬛玉,可張嬛玉被打傷了,現在還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究竟是誰?古年已經想到了不下百種的方法折磨那個敢壞他大事的人。

哼著小曲,國師胤川在自己的國師府內自飲自樂。喝完一杯,他咂咂嘴,這偷來的酒就是好喝。他麵前的燭火動了動,他放下酒杯。風吹入,他沒有扭頭去看,而是拿起酒壺斟滿,不過這回是兩杯酒。窗戶關上了,有人走到他身邊坐下,拿起一杯酒便喝,也不管這杯子是胤川剛才用過的。

「他們已經安全出京。有人比我快一步把月瓊和孩子帶了出去。」說話的人一臉的麻子。

胤川拿過另一杯酒,陶醉地抿了一口,捋捋長長的白鬍子:「太後入宮前是江湖上無人不知的『陰羅刹』,隻是入宮後就鮮少有人知道她的身分了。那人定是太後那邊的人,無需擔心。」

「為何一定要幫嚴刹?」這人不明白。

胤川把剩下的半杯酒喝完,咂咂嘴:「我看他順眼。」

對方皺眉,這老不死的會有看順眼的人?見胤川不答他,他拿過酒壺給自己斟酒,偷來的酒就是香!

胤川用小拇指的長指甲弄了弄燈芯,也不怕被燙著。收回手吹吹完好無損的手指頭,他說:「確保月瓊和世子平安離開。接下去就讓古年和嚴刹兩個鬧騰去吧,想抱得美人歸,總得有些能耐。」

麻子臉男人聽不懂胤川話中的意思,這人說話總是喜歡賣關子,他也沒有多問。點點頭,他走到窗邊打開窗戶,接著人就不見了。胤川嘖了聲,起身走過去關上窗:「有門不走怎麼偏喜歡翻窗?」

關好窗,他走到書櫃前,伸手進書堆裏掏了半天掏出一個桃木盒子。寶貝地擦擦幹淨如新的盒子,他打開,裏麵是一枚桃木權杖,正麵很工整地刻了兩個字「免死」,背麵則龍飛鳳舞地刻了個「川」字,下麵還刻了一行小字:古幽親刻免死權杖贈予國師大人。世人皆知太師李章前手上有一枚幽帝親刻的免死權杖,卻不知國師胤川手裏同樣有一塊,就是太後張嬛玉都不知道。

合上蓋子,把盒子放回原處,胤川在無人的屋子裏低聲自語:「若你小時候肯跟我學武,也不會吃這麼大的苦頭。這回時間緊就算了,等你回來了我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你不可。居然敢不跟我打聲招呼就亂跑,把我嚇得短了半條命,非得教訓教訓你才能讓我解氣,你這不聽話的小兔崽子。」

馬不停蹄地往栗子口趕,沿途遇到了幾波古年事先安排在路上防止嚴刹逃跑的人馬。可這些平日裏疏於訓練,又被有心人刻意做了手腳的攔軍遇到嚴刹馬上被殺得七零八落,紛紛鼠竄。可即便是這樣,嚴刹也沒有放鬆,仍是快馬加鞭。

一直在馬背上顛簸,嚴小妖吃不消了。這估計是他這輩子最遭罪的一次經歷。月瓊是狠心的爹,在嚴刹幾次打算停下來給嚴小妖找奶吃的時候,他都攔下了。隻有盡快抵達栗子口,上了船,他們才能算安全。把出宮時娘給他的乳餅用熱水弄成糊糊喂小妖,月瓊簡單地給小妖洗了洗小屁股,換上幹淨的尿布就馬上讓嚴刹繼續趕路,不管小妖是不是在哭。就連熊紀汪、三嚴和徐開遠都忍不住開口讓月瓊和孩子多歇一會,可月瓊說什麼都不同意。他用他那雙大眼睛看得嚴刹也說不出原地休息的話。

把月瓊和孩子抱上馬,嚴刹用指背擦去嚴小妖的淚水:「父王馬上帶你上船!」嚴小妖聽不懂他老子的話,他就是很委屈,哇哇大哭。月瓊豈會不心疼,但這個時候他不能心軟。拉過嚴刹的大氅把自己和孩子罩起來,他低低道:「走吧。小妖哭累了就睡了。」

綠眸幽深,嚴刹緊緊摟了孩子和月瓊一下,揚鞭策馬。熊紀汪、五嚴和徐開遠包括三百鐵騎和兩百多名死士都咬緊了牙關。這次世子受到的委屈,他們一定加倍奉還!這個時候,任缶和董倪已經帶著人從碼頭殺入了栗子口,在嚴刹離開江陵時,他們就順水北上,與掌控海上三萬兵馬的範文私下會合。沒有人想到範文居然是嚴刹的人,當他們發現時,栗子口已經快失守了。

「任缶,王爺不會出事吧。」站在栗子口的城門上,董倪焦急地眺望遠處。在他身邊站著的任缶也是一臉焦急。「王爺不會有事,這次咱們都佈置好了。就算司馬騅是假意投奔,有嚴金和嚴鐵在京城外接應,王爺也一定能安全離京。」

「可王爺還帶著月瓊和世子。」董倪恨不得帶兵直奔京城,可為了大局他不能魯莽。

任缶沉聲道:「休和公升來信讓我等在此等候王爺,說王爺不出七日定能抵達栗子口。他們說得這般篤定,那一定是考慮到了月瓊和世子。我們再等等,若七日過後王爺還沒有到,我們就殺到京城去。」

「好!」

兩人站在城牆上焦急地等待,前方負責偵查的哨兵快馬加鞭地從遠處奔了過來,大喊:「王爺到了!王爺到了!」

「打開城門!迎接王爺!」董倪和任缶立刻朝下大喊,然後疾步沖下城牆。

站在城門口焦急地等了約一刻鍾,兩人看到了前方出現的黑影,立刻策馬賓士而去。伴隨著轟隆的馬蹄聲,一道無法掩蓋的嬰孩哭聲也隨之傳了過來。任缶和董倪心裏一驚,沒有見過世子的董倪更是狠抽了幾下馬屁股。

很快,兩方就相遇了。嚴刹對兩位部下說了聲辛苦,就立馬道:「給世子找奶,什麼奶都行。」任缶二話不說轉過馬頭就往城內奔,董倪則舔舔嘴皮委屈地說:「王爺,屬下還沒見過世子殿下呢。」

嚴刹拉開了披風,一張哭得肝腸寸斷、梨花帶淚的小臉露了出來。董倪心窩一陣酸痛,他已經是當了爹的人,見世子哭成這樣,他那壓抑許久的父愛一股腦地湧了出來。死皮賴臉地湊上去,他對那個正對他笑的人說:「公子,能否讓屬下抱抱?」

早已抱得手酸的月瓊馬上點頭:「小妖一直在哭,怎麼哄都不成。麻煩董將軍了。」

董倪馬上樂顛顛地把孩子抱了過來,見王爺沒有不願,他一手抱住孩子,一手拉住韁繩:「王爺,屬下帶世子去透透氣,一會我直接帶世子去任缶那。王爺您和公子路上辛苦了,屬下已經備好了屋子,王爺您和公子去歇歇吧。」

「嗯。」放心地把小妖交給部下,嚴刹摟著月瓊雙腿夾緊馬腹,緩慢進入城中。他到了栗子口,這天下便不再是古年的了。

小妖仍在哭,不過不是因為怕生,而是這一路上被他狠心的爹折磨壞了。董倪一邊哄著一邊帶他進城兜風,嚴牟和嚴壯跟了過去。待會世子吃了奶後,他們要給世子洗洗,再換身衣裳,公子太狠心了!

床上,在浴桶內就已經與迫不及待的嚴刹纏綿了一回的月瓊靜靜地趴在嚴刹的懷裏,顛簸了這麼幾天,又激情了一把,現下身子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嚴刹仍在盛怒中,這是少有的事。他實在猜不出來在他去了娘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定是與自己或小妖有關吧,和嚴刹一起這麼久,他的直覺還是可以探到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