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屋內傳出一人昏昏欲睡的低語:「嚴刹,你說咱們要不要把小妖的臉變了?他那張臉太禍害了。」

「不必。他跟著國師胡混,如果還會讓別人禍害了,我就扒了國師的皮。」

「這和國師有何關係?」

「我讓小妖跟著他胡混是讓小妖今後禍害別人,不是讓別人禍害他。」

「這……好吧。不過我還是覺得男娃娃長那麼漂亮作甚。」

「小妖長大了我就知道你以前長什麼樣了。」

「啊?那你不如讓我吃解藥。」

「不行!你想給我紅杏出牆?!」

「嚴刹!」天大的冤枉!

「唔!呼呼呼呼……啊!呼呼呼呼……」

昌宏七年八月初十,折騰了他爹八個多月的嚴小怪終於肯從他爹的肚子裏出來了。嚴小怪比他的兄長嚴小妖還能折騰,從他開始會動時起,他就天天在他爹的肚子裏翻江倒海一刻都不得安寧。嚴刹每天都恨不得把他從月瓊的肚子裏揪出來抽他一頓屁股。而這小子臨到出世也不肯讓他爹好過。月瓊已經疼了四個時辰,孩子還是沒有要出來的意思,急得嚴刹的綠眼都快變成了紅眼。

「不要,不要動刀……」疼得臉上血色全無的月瓊埋在嚴刹的懷裏連連搖頭,他怕疼。徐開遠手裏的刀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孩子再不出來父子兩人都會有危險。

「你這個混小子!快點出來!」嚴刹急得對肚子裏的兒子大吼,聽得外麵等候的人更急了。

在月瓊懷孕到五個月的時候,嚴刹就聽從太醫們商議後的意見,每日用手指給月瓊拓展後穴,好讓他生產的時候好生。雖然每日拓展完之後,他都得跑出去自己瀉火(不能讓月瓊日日動情),可他沒有一日間斷過,隻是在實在忍不住的時候(主要是兩人都忍不住的時候)他吃吃月瓊的小蘿蔔,讓月瓊給他拔拔大蘿蔔。可哪知,這個臭小子居然不肯出來!

「啊!呼呼呼呼……」月瓊又忍不住喊了起來,他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往下走,急忙揪住嚴刹的衣襟,「快,快,小,小怪好像,要……」

「開遠!」

徐開遠急忙丟了刀,一手在月瓊肚子上揉按催生。

「啊──!」以三十二歲「高齡」生產的月瓊使出了吃奶的勁,在他覺得自己揪著嚴刹衣襟的手指都要斷了時,股間傳來一陣劇痛,疼得他眼前發黑。就聽一聲恨不得掀掉房頂的嬰兒哭聲響徹屋內,外頭的人開始歡呼:「生了!終於生了!」

「哇啊……哇啊……」

嚴刹舉起的手緩緩落下,輕輕地敲了那個小傢夥的屁股一下,居然敢這麼折騰你爹!徐開遠憋著笑,手腳利索地給孩子洗幹淨身子。快暈過去的月瓊撐著最後一口氣說:「給我瞧瞧。」嚴刹依然不去抱孩子,徐開遠趕緊把孩子抱到月瓊跟前。一看到孩子的模樣,月瓊笑了。雖然皺巴巴的還不大明顯,不過這孩子像嚴刹。

心裏鬆了口氣,月瓊身子一歪,暈了。

「月瓊!」

「主子,月主子隻是太累了!您別急啊!」

屋內亂成了一團,嚴刹不許別人看月瓊的身子,所以隻有徐開遠在。一聽月瓊暈了,心急如焚的古必之先走了進去把孫子抱了出來,徐開遠終於空出手來給月瓊上藥。洪喜洪泰端了熱水進去,然後和徐開遠一道被人趕了出來。醋意極大的人要自己給月瓊擦身子,換衣裳。

瞟了眼屏風後輕手輕腳給兒子收拾的人,古必之笑著點了點頭,抱著孩子樂不可支的張嬛玉眼裏閃著淚花,這頭熊好像還不錯。

雙手握著月瓊的右手,嚴刹跪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昏睡過去的人。粗硬的鬍子把月瓊的手紮出了紅點點,發現後他放開月瓊的手,坐到了床上。是兒子,他又有兒子了。雖然仍不知道小怪的眼睛像誰,不過小怪的鼻子像月瓊。不再介意自己的模樣,出於對某人的在乎,嚴刹還是希望小怪能像月瓊。

「嚴墨。」

嚴墨立刻推門而入。

「給李休去信,命禮部準備德勝王的滿月宴。」

「皇上,剛剛古君侯派人說,要在島上給小王爺擺滿月酒。」

「京裏的算補辦。待君侯的傷癒合後就啟程回京。」

「是。」

聽到嚴墨關了門,嚴刹抬起月瓊的頭,把他腦後的頭髮撥到一邊,讓他睡得更舒服。今夜他是睡不著了,他又有了一個月瓊給他生的兒子。

睜開眼,一人在床邊看著自己,月瓊對他笑笑,接著他被扶起,側靠在了那人的懷裏。

「進來。」

門開了,洪喜洪泰抬著託盤走了進來。先喝下一大碗水,再喝下一大碗藥,最後喝下一大碗雞湯外加半碗稀米粥,月瓊舔舔嘴:「還要喝雞湯。」

洪喜馬上出去盛雞湯。

「我睡了多久?」

洪泰馬上說:「少爺,您睡了兩天。」

聽出了洪泰話中的不安,月瓊抬眼,這人兩天都沒睡吧。他笑笑:「怪不得這麼餓,原來兩天沒吃東西了。」

說話的功夫,洪喜已經拿來了雞湯。月瓊咕咚咕咚喝下,然後舔舔嘴,摸摸肚子:「飽了。」

嚴刹喂月瓊喝了水,又給他拿來牙粉讓他漱了口。洪喜洪泰安靜地退下,跟了皇上這麼久他們自然清楚何時該留何時該退。

「我給你上藥。」

「嗯。」

任嚴刹放平他,給他翻身,脫下褻褲,月瓊忍著股間的疼不滿地說:「嚴刹,我才想起來。懷小妖的時候你不告訴我,我一直以為自己胖了。心想若成了大胖子我可怎麼跳舞,天天想著怎麼把我的大肚子弄下去。你說多危險?」

嚴刹仔細給月瓊上藥,同樣不滿地說:「那時候開遠跟你說了不能跳舞,你居然還敢給我在浴桶裏抬腿!」

「我以為我胖了嘛。你不能怪我。而且你還差點打了洪喜洪泰!」

「我讓他們兩個保護你,他們竟然讓你差點摔了。把我的兒子弄沒了,我不僅會打他們,我還要扒了他們的皮!」

「洪喜洪泰是我的家人,你不許打他們。如果你早些告訴我我有了小妖,我也不會抬腿。今後你不許再欺負洪喜洪泰、樺灼安寶!」

嚴刹在心裏冷哼,他又不是沒打過。做不好他交代的事,那兩鞭子都是輕的。月瓊把他們當家人可以,隻要他們不會對月瓊有別的心思,他不會反對。

小怪比小妖出生時重了足足有兩斤,月瓊這回受得傷要比第一回嚴重許多。裏裏外外全部上好了藥,再把專門的比以往細很多的羊腸輕輕埋入月瓊的體內,看到那人疼得臉又白了,嚴刹就覺得他當時該重重地抽小怪一巴掌(你捨得嗎)。

「嚴刹,」月瓊拍拍身旁,「跟我一起再睡會。」

嚴刹脫了鞋襪和衣裳進了被窩,月瓊隻能趴著,嚴刹讓他趴在自己懷裏這樣好睡一點。眯著眼,月瓊問:「若那時候我沒有遇到你,不知我現在會怎樣。」

「睡覺!」

「嗯?」

「你不會遇不到我。不許胡思亂想!」

「如果我那時候餓暈了,沒力氣追包子,你還會不會把我扛回去?」

「你想聽會還是不會?」

「會。」

「會。睡覺。」

「嗯,睡了。」

手指上纏著月瓊的頭髮,嚴刹的綠眸幽暗,月瓊是老天一早就安排好送給他的,他怎麼可能遇不到他?就算月瓊沒有追他的包子,他也會在其他的時候遇到月瓊,然後把他扛回去。那個時候公升他們都不明白他為何把什麼都不會做的月瓊「扛」回來。

月瓊不會疊被褥,他來疊;月瓊不會燒火做飯,他來做;月瓊不會洗衣,他來洗;月瓊每頓都剩飯,他來吃。他把月瓊扛回來不是做侍從,是給他當老婆。他不會娶一個怕他的人,他是抱了這輩子不娶妻的念頭的,但在月瓊撞進他懷裏後,他改主意了。

懷裏的人已經睡著了,嚴刹也閉上眼睛,腦海中又出現了那一幕——你的眼睛真好看……比月碧石還好看。

昌宏七年十一月二十三,離開京城八個月的厲威帝帶著君侯返回了京城。太子嚴小妖沒有讓他失望,在他不在的這八個月裏,厲國依然繁榮昌盛,和他在的時候沒有差別。隻不過令天下人震驚的是,皇上這趟微服出巡回來竟帶了個出生三個月的小娃娃。這下朝中、京城沸騰了。皇上不是說這輩子都不納嬪妃嗎?難道皇上也終於耐不住寂寞了?而且皇上好歹是一國之君,太子叫嚴小妖也就罷了,那時候皇上還是厲王,粗鄙點大家也都理解。可這二皇子居然叫嚴小怪,皇上非得湊成一對妖怪嗎?

在搖頭皇上起名的粗鄙時,眾人左等右等等著厲威帝納妃,等著看新妃的模樣,等著瞧君侯的反應。可是,等到出生後就被封為德勝王的娃娃補辦的滿月酒都過了一個多月了,也不見皇上有動靜。難道這孩子不是皇上的兒子,是路上撿來的?但也不對啊。

見過德勝王的沒一個會懷疑他不是皇上的種。瞧那眼睛,綠幽幽的像隻小狼崽;瞧那身形,四個月比別人家七個月大的娃娃還要壯;瞧那臉蛋,雖然比皇上的好看百倍,但能明顯看得出皇上的影子,尤其是嘴巴和耳朵;瞧那嗓門,一哭就能把房頂掀起來……不用懷疑,絕對是皇上的種。

但君侯的反應也太不正常了吧。皇上都有私生子了,他怎麼不但不生氣反而還整日笑嗬嗬地抱著德勝王樂呢?想想皇上也太過分了,口口聲聲說君侯是他的妻,可怎麼和別的女人生了一個兒子不夠,還隔了六年又生了一個。唉,眾人唏噓,誰讓君侯是男的生不出崽兒呢?很多人猜測,私下裏君侯不知為了這兩個不是自己親生的兒子哭過多少回呢。

月瓊是哭啊,但不是因為嚴刹的「私生子」。這次他受傷過重,嚴刹命令他一年內不許跳舞,不許吃辣鴨頭,不許喝桂花釀,不許喝米酒,不許吃火鍋,不許吃麻花,不許……這日子可怎麼活呀。月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就連他的家人洪喜洪泰、樺灼安寶都很過分地站在了嚴刹的那一邊,管他管得死死的。

「爹,父皇不讓你吃辣鴨頭。」

皇宮的某個偏僻的角落,嚴小妖抓著手裏的辣鴨頭很為難。

「爹就吃一個。」月瓊虎視眈眈地瞪著兒子手裏的油布包,裏麵起碼有三十個辣鴨頭!

「不行,被父皇知道了我會被罰抄書。」嚴小妖狠心地搖頭,自從有了弟弟後他的日子好過極了,父皇沒空管他了。果然把那枚果子給爹是正確的。

「小妖……」月瓊眼淚汪汪。

不行。拒絕的話說不出口,嚴小妖歎了口氣,撕了一小塊肉喂給爹:「隻能吃這麼點。父皇說爹不能吃辣的。」

「再給一口唄。」月瓊舔舔嘴,不過癮。

嚴小妖狠心搖頭:「不行,被父皇知道了我得抄書。爹,我去找老祖,等您能吃的時候我去禦膳房給您偷。」

「你說的!」月瓊立刻收起可憐。

「嗯。我說的。」扛起油布包,嚴小妖啃著辣鴨頭從窗戶處閃了。月瓊舔舔嘴,好想吃啊。

大冷天僅穿了一件薄棉衣的嚴小妖在屋頂上竄來竄去,在抵達禦書房後他從屋頂跳了下去。對這位喜歡上房揭瓦的太子爺早已麻木的侍從們對他的從天而降表現得格外鎮定。

「皇上,太子殿下來了。」

正在批奏摺的嚴刹抬起頭,看到兒子啃著辣鴨頭進來後,他給兒子倒了杯茶。

「父皇,爹想吃辣鴨頭,我纏不過他,給他吃了一小口,沒事吧。」做了錯事的嚴小妖心裏不踏實,跑過來問他父皇。

嚴刹皺了眉:「多大一口?」

嚴小妖撕下一塊肉:「這麼大。」

還好,不多。「不許再給你爹吃了。」

見父皇沒有責怪,嚴小妖放下心:「不會了。等爹能吃的時候我再給他吃。」

見嚴小妖一副外出的打扮,嚴刹擰眉:「要去哪?」

嚴小妖很坦然地說:「老祖和木叔公今天開始教我學毒。」他口中的「老祖」是月瓊的外公張天宇。

嚴刹不願兒子學那些江湖把戲,不過看了看兒子的臉後,他沒有反對。「父皇不管你學什麼,但你是太子,該學的東西不能落下。」

「知道了。」嚴小妖開始啃第四個辣鴨頭,邊說,「父皇,沒什麼事我走了。」

「喝了這杯茶再走。」嚴刹把茶遞過去。嚴小妖上前咕咚咕咚喝完,抹抹嘴:「我走了。」然後扛著他的油布包跑了。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

「皇上,君侯來了。」

嚴刹放下筆,進來的人裹得嚴嚴實實的,懷裏抱著同樣裹得嚴嚴實實的嚴小怪,對他說:「嚴刹,我要和洪喜洪泰去樺灼那,小怪你看著。」

「讓樺灼進宮,今天風太大。」十二月的天,京城已是深冬。

「我想去逛逛年街。我穿了很多,不冷。」月瓊走過去把兒子放到書房內的躺椅上,「你不用跟我去了,我回來用晚膳。」他哪敢讓嚴刹「吃獨食」,除非他不想活了。

「帶上侍衛。」他可不放心他就帶著洪喜洪泰出宮。

「知道。我走了。」僅露出一雙好看的大眼睛的月瓊揮揮手,樂嗬嗬地走了。

嚴刹看了眼榻上呼呼大睡的二兒子,在喝虎奶睡覺這件事上,嚴小怪完全與兄長嚴小妖一樣,能吃能睡。重新拿起筆,嚴刹認認真真地批閱奏摺,他不覺得這有什麼辛苦,江山穩固,他和月瓊的日子才會舒坦。等月瓊完全好了,他要狠狠地做上一回,快憋死他了。

(嚴刹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