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樺灼,爹養了你這麼多年,該是你報答爹的養育之恩的時候了。」
「爹?」
看著很少見麵的爹、大哥和二哥,還有一臉欣喜的娘,黎樺灼不禁打了個寒顫。
「爹最近在生意上遇到些麻煩,爹和你大哥、二哥商量了之後決定送你去厲王府。王爺喜歡漂亮的少年公子,咱們黎家隻有你模樣好。把你養這麼大爹廢了不少心思,光是給你看病就花了不少銀子。家裏的生意你打理不了,你的身子又沒辦法考取什麼功名,若這次去王府你能得到王爺的歡心,那爹也算沒白養你這個兒子。」
黎樺灼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身子發顫地後退兩步:「爹!我不去!」
「啪!」一記耳光重重地摔在了他的臉上,一人扶住撞到桌上的他,害怕的護在他身前,「老,老爹,不,不要,要,打……」
「你這個小結巴給我閃一邊去,這裏有你說話的地方嗎?」黎家大老爺又一巴掌把安寶打偏了臉,揪過黎樺灼惡狠狠地說,「我和你說這件事隻不過是告訴你,不是問你的意思。黎家從不養廢物,你跟你娘一樣都是廢物。給王府送人的人都能排到錢江去了,我花了不知多少銀子,拖了多少關係,整整等了一年多這才有機會把你送進王府。你給我聽好了,進了王府你要盡快想辦法得到王爺的歡心,不然我就把你娘賣到窯子裏去!」
黎家大老爺很推了他一把,黎樺灼重重地撞到了身後的桌子上。然後,他聽到大哥出聲:
「七弟,若你能得到王爺的歡心,我成為王爺的寵君,也許你日後還會感謝爹把你送進王府裏去呢。你什麼都不成,就模樣還不錯,若能討了王爺的歡心為爹分憂,待你能出府的時候,大哥會親自把你接回來。七弟,可別讓爹和哥哥們對你失望啊。」
「是啊,七弟,若不是哥哥們的模樣實在不如你,年齡又大了,哥哥也舍不得送你去王府。進了王府一切要以黎家為先,不要丟了黎家的臉。若你得不到王爺的歡心,又被王爺趕出府,哥哥們雖是疼你也是有心無力,你自己好生掂量著。」這是二哥。
呆呆地站在那裏,即使早已知道黎家人是多麼的冷血,那一刻他的心還是涼了。萬王府……江陵有誰不知道萬王身邊的公子夫人無數,可沒有一個能留在萬王的身邊,能被送出府的公子夫人那都是好命,在王府裏,一個不慎就可能觸犯了府裏的規矩,輕則打殘,重則送了性命。
淒涼地笑了笑,黎樺灼低啞地出聲:「好,我去,我習慣了安寶在身邊,我能不能帶他一道去。他在府裏也做不了什麼,不過是白白浪費府裏的銀子。」就是死。他也要把安寶帶出去。
「大哥跟王府裏的人說說,若行的話你可以帶安寶去。」一副慈祥大哥的口吻。
黎樺灼木然的點了點頭,他們說得對,他這樣一個廢物就是留在黎府也早晚會被譽為他們賣出去,不如死在別處不必再看這些人的嘴臉。
爹和大哥、二哥滿意地走了,然後他聽到娘急切地說:「樺灼啊,娘全靠你了,進了王府你可要機靈些,若王爺召你待寢你可要好生服侍王爺,若王爺看中了你,娘在這裏才不會在這裏受苦,樺灼啊,娘知道你不願意,可為了娘,你就忍忍吧,老爺說了,隻要王爺看中你,哪怕你隻能受寵一年,對黎家來說也夠了。到時候老爺會風風光光地把你接回來。娘興許有機會成為夫人呢。」做了十數年妾的娘,急需一個機會成為府裏的夫人,而不是看夫人的臉色,比大丫頭還不如的妾。
黎樺灼又木然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他終於知道自己在黎的作用了。原來爹肯給他這個廢物花錢治病,肯給他這個廢物請夫子,原來都是因為他模樣長得好,有一天能把他換個好價錢。
不知道娘是何時走的,黎樺灼滑坐在地上,抱住撲進他懷裏哭出泣的人:「安寶,我隻有你……隻有你。」
「少,少爺……」從小就跟少爺身邊的安寶裏疼地抱住少爺,為少爺哭泣。
萬王府,嚴萍在書房裏說:「王爺,黎家要把七少爺送進王府。」
「查清楚了嗎?」書桌後的人眼未抬地問。
「查清楚了,這位七少爺名喚黎樺灼,生母是黎立昌的妾,很不得寵,黎樺灼的身子不好,自小患有哮症,在府裏的地位也不高,身邊隻有一個從小跟著他的侍從,叫安寶,黎立昌此人生性涼薄,從不會做賠本的買賣,他請大夫醫治黎樺灼的病也是因為黎樺灼的模樣俊俏,將來會有用處。」
「黎立昌前年中就開始託人想把他送進府,那陣子王爺剛了數名夫人,我就拒絕了,最近他使了不少銀子,王爺想給公子找個伴,我查了許久,這個黎樺灼身份單純該是個可以放心之人,就讓黎立昌把黎樺灼送進府。」
嚴剎抬眼,絕色的雙眼篴豐寒光:「放不放心還要看過之後。把他安置在汀苑。」
「是。」
日子很快就選好了,畢竟之前就打點好了的,在黎樺灼臉上的巴掌印消了之後,他帶著安寶離開了黎家,在二月的寒風細雨中坐上了去王府的馬車。沒有看那些所謂的親人一眼,更沒有看娘一眼,黎樺灼隻帶了幾身他和安寶的衣裳,幾本書,這幾年他存的一點銀子木然地離開了黎家。
「安寶,怕嗎?」摟緊安寶,黎樺灼低聲問。
「不,不怕!」臉上還帶著巴掌印的安寶埋在他的懷裏,他無父無母,是府裏一個老嬤嬤可憐把他從街上撿了回來,老嬤嬤死後從小就有口吃的他原本要被賣掉,是少爺把他要來當侍從,那暑假他才四歲,哪裏會服侍少爺,也不過才八歲的少爺把自己的飯分一半給他,把自己的床分一半給他,把自己一年才有一件的新衣裳給他穿,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就這樣相互扶持,在冷冰冰的黎家長大。
馬車停在了萬王府地的門口,他這樣一個沒有微分被送進來當公子的人自然不夠資格從正門進府。被人從偏門領進府,他和安寶戰戰兢兢地跟著一位年長的公公到了他們的住處——西苑的『湘苑』。胸口悶悶的疼,黎樺灼不停地深呼吸,多年未犯的病又有了微兆。
帶他們過來的公公是西苑的管事公公行公公,一進屋,行公公就對他們產了王府的規矩,王府規矩有一百二十六條,行公公把最重要的幾條吩咐後就把兩名小公公給他們念府裏的規矩,一百二十六條,每一條都不能忘記,忘了一條就有可能引來殺生之禍。黎樺灼靜靜地聽著,努力把這一百二十六條府規全部記下來,在他還沒有安置好安寶以前,他不能死。
唸完了府規,兩個小公公又把西苑的府規、公子該守的規矩說清楚,這才走了。黎樺灼抱緊嚇得發抖的安寶,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他得盡快把安寶安置好,他不確定自己能否得寵,更不確定自己被召寢的時候會不會惹得王爺大怒。
擔驚受怕地過了七八天,黎樺灼沒有被召寢。可能王爺也沒那個心思,畢竟他住的地方算是西苑裏比較偏的地方,也許一進府他就注定了失寵,這幾日,黎樺灼並沒有閑著,每晚王爺召人侍寢的時候他就學著別的公子到門口站著湊熱鬧,府裏的公子和夫人很少會私下走動。因為今日還得寵的公子明日就有可能被送出府,所以沒必要聯絡什麼感情,彼此之間有的甚至連雙方叫什麼都不知道。
黎樺灼是新來的公子,又沒有被王爺召寢過,大家也懶得理會他,甚至有些正得寵的公子在背後等著看他哪一天就被送出府。黎樺灼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在那樣一個冰冷的家裏長大,他自然學會怎麼保護自己和安寶,他每晚都在院門口站著不是幻想興許王爺會到西苑來看上他,他要查,查出誰是他能託付的人。
今夜,王爺又召人侍寢了,黎樺灼在那位據說正在得寵的公子歡天喜地被人抬走後回了屋,關上門,抱住撲進他懷裏的人,他心裏有了計較。府裏的公子夫人來來去去,哪怕是最得寵的也不會長久地留在府裏。可是有一個人自他進府後僅被王爺召過一回。之後還是昏迷後被人送回來的公子卻是例外。那人名叫月瓊,住在離『西苑』不遠的『林苑』,是西苑中最偏僻也是最小的院子。
他還記得那晚那位月瓊公子被抬往王爺的鬆苑時,那人一臉的害怕與緊張,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從西苑的幾位公子零星的話語中,他知道那位公子是府裏最不得寵的公子,但因為是王爺封王前就跟著王爺了,所以王爺一直把他留在府裏,隻有在生氣的時候才會召他侍寢,而且每一次那位公子都是被抬著送回來的。
一個被王爺拿來洩火,模樣普通,一條胳膊還廢了的不得寵的公子……黎樺灼知道自己在冒險,但他沒時間了。雖然那位月瓊公子是府裏最不得寵的,但是卻是跟在王爺身邊最久的公子。王爺也許會看在月瓊公子跟了他這麼多年的份上,讓他一直留在府裏,那樣的話把安寶託付給這位月瓊公子他才能放心地走。
在安寶的宰羊上印了一吻,黎樺灼說:「安寶,跟我去一個地方,要小聲,不能讓人知道。」
「少,少爺……」安寶不安地看著少爺,他很怕,很怕,行公公說不能隨便亂走。
「不怕。」又在安寶的額頭上印下一吻,黎樺灼轉身打開門。
牽著安寶的手在夜色的掩護下來到林苑,黎樺灼握緊安寶,咬咬牙,敲響了林苑的門。門內沒有動靜,他抬起手又敲了幾下,有人在裏麵問:「誰啊?」
「請,請問月瓊公子在嗎?我是,我是『湘苑』的公子。」黎樺灼的手心裏全是冷汗,他突然來這裏實在太冒昧了,但他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您找公子有何事,公子睡下了。」門內的人似乎不打算開門。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很唐突,但,請讓我見見月瓊公子好嗎?求您了!」黎樺灼的聲音都在發顫,也許明日他就會因為狠狠了府裏規矩而被趕出府。但不管是什麼結局,對他來說都沒有差別。
門內有一陣沉默,過了許久,門終於開了,開門的是位很年輕的少年,模樣不過十五六歲,穿了一身灰色的棉袍。黎樺灼認識得他,他是那位月瓊公子的侍從之一,好像叫洪喜。
「對不起,這麼晚來打擾月瓊公子,我想見見他,勞煩您通報一聲。」寒風中,黎樺炮的身子得厲害,安寶緊緊貼著他,臉上沒有血色。
洪喜的眉皺了下,怎麼會有人來見公子?他窺視了對方一番,心想晚上王爺來的時候一定要把這件事告訴王爺,這時候有人在他身後說:「洪喜,是誰?快讓人家進來啊。站在外麵多冷。」黎樺灼心下一跳,是那位月瓊公子嗎?
洪喜不怎麼甘願地拉開門,回頭道:「公子,是『湘苑』的公子。」
一聽確實是月瓊公子,黎樺灼拉著安寶就走了進去,然後『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安寶雖然不知道少爺要做什麼,也跟著跪下了。
「呀!」月瓊公子嚇了一跳,急忙上前單手扶黎樺灼,「你快起來,這是怎麼了?」
「月瓊公子,我求您……」黎樺灼抓住他的手,「我求您收下安寶……」
洪喜也被嚇了一跳,趕緊關上門,過來把安寶扶了起來:「你們快起來,有什麼話進屋裏說!」公子可不能受凍。
月瓊也急急道:「快起來!進屋說!這是怎麼了?洪泰!」
洪泰跑了過來,和洪喜兩人把不願起來的黎樺灼架了起來,月瓊急忙招呼他們進屋。
一時屋,被凍壞的安寶打了個不住發抖,仍是緊緊握著少爺的手,黎樺炮掙開洪喜洪泰,拉著安寶又跪了下來,就要磕頭。月瓊馬上攔住他,嚇得不輕:「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別跪著先起來!」
黎樺灼搖搖頭,摟住安寶啞聲道:「月瓊公子,我叫黎樺灼,十日前被我爹送進王府裏服侍王爺。可我做不到……我……」忍下眼淚,他拉著安寶重重地給月瓊磕了一個頭,「月瓊公子,我這條命沒了無所謂,但我放心不下安寶,我想請月瓊公子在我死了之後收留安寶。」
「少,少爺……」安寶當即就哭了,抱著少爺猛搖頭,「不,不,安,安寶,不,不離,離開,少爺……」
黎樺灼又磕了一個頭:「我本來是想帶著安寶一起走,可他,可他今年不過才十三歲,安寶什麼都會做,隻要月瓊公子賞他一口飯吃便成。」
月瓊的心裏難受極了,他彎身左手把安寶扶了起來,洪喜洪泰接著把黎樺灼架了起來。他擦擦安寶的眼淚,蹙眉道:「不要哭。你們這樣可真是嚇壞我了。來,先坐下,坐下慢慢說,洪喜,給黎樺灼公子和安寶倒杯熱茶。」洪喜馬上出去倒茶,洪泰把黎樺灼按坐在椅子上。
月瓊待兩人坐下後問:「你不願做……男君是吧?」
黎樺灼苦笑地說:「這不是我願不願意就行的,我爹和我的那些兄長們還盼著我能計王爺歡心,給他們帶些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