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若要完成任務,她還需要再等。
戲院散場的時候,班主誠惶誠恐地邀季長官下次再來,順便推銷了自家名旦許老闆,說若是長官有閑情,許老闆必定會應邀而去。
季仕康少話,目光朝簾幕瞥了一眼,仍舊是漫不經心的,點了個頭。
班主還未反應過來,趙副官竪起眉毛低喝:「磨蹭什麽,去請人過來陪長官喝杯茶!」
班主匆忙轉身,一位穿碎花襖的丫頭爲了躲避,不期然在季長官側麵撞了一下。趙副官直接從後提了她的領子,左右開弓著鏟了兩耳光:「眼睛是怎麽長的?」
丫頭的頭髮淩亂地散開,發出嗚嗚膽怯的哭聲。
副官還要再訓,許國華已經翩然而至,於是他一把甩開她,叫她快滾。
眠風屁滾尿流的爬開,遠遠的爬到臨近門口的桌子底下,對著這行人齜牙咧嘴。人群攢動中,季仕康忽然回了頭,明這個角度他看不見,眠風還是忍不住驚了一下,扭著屁股轉身,竄天猴似的爬去出,半分鍾不到,已經混進人群裏跑了。
奔至隔壁的巷子,眠風把口袋裏的煙盒拿出來看,鉑金煙盒在路燈下散發著矜貴的光澤,摁開暗扣,裏頭整齊地擺著十隻古巴雪茄。
放到鼻子下麵聞片刻,眠風道一聲好香。
她揣著季仕康的煙盒叫了黃包車,半個小時後到了一幢紅磚外墻的公寓樓下。
馬路邊立著幾根黑黢黢的燈柱,暈黃的光照出碎碎的雨水,雨水複又飄下來落到她的頭髮上,襯著腫起來的臉,別提多可憐。
毛毛雨轉成淅淅瀝瀝的小雨之際,一輛綠招牌的出租車停到樓道口,車內下來一位斯文青年,鼻梁上架著圓框的近視眼鏡。他從口袋裏掏了紙錢遞給司機,撐開黑傘下來。
因著路上行人稀少,他一眼看見徘徊在燈柱下的小可憐。
廖華平踩著水坑快兩步過來,把傘往眠風頭上傾斜,語氣裏滿滿的無奈:「你怎麽又來了?」
眠風不需多說話,隻把腫起的臉蛋送到光綫下,廖華平自動消除疑問,鏡片後滿是擔心:「又被你爹打了?」
頭髮濕淋淋的貼在額頭,她跟喪家之犬幷無區別,廖華平迫於良心,隻得把她往樓上帶。樓道狹窄,地上鋪著紅棕色的木地板,身後之後毫無聲息。廖華平回了幾次頭,確認人是不是還在。每次他一回頭,那姑娘耷拉著腦袋,駝著雙肩,好似被遺棄虐待的小孩子。
他掏了鑰匙開門,已經心軟地不得了:「快進來吧,我去倒杯熱水給你。」
這房子隻有一間臥室,和半間廚房,廚房對麵就是厠所。
眠風自動在床邊的小沙發裏坐下來,把兩隻手規矩的放在膝蓋上,廖華平送來熱水時,隻見她抬了頭,露出濕漉漉的眼眸,嘴唇動了兩下,小聲道:「廖哥哥,謝謝你。」
廖華平留她到深夜,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之前隻不過是看她在路邊晃得可憐,給了她一塊錢,就被她粘上了。
不過也談不上後悔,這個叫小翠的姑娘,幷不討人嫌,且十分乖巧懂事。
在廖華平無言的幫助下,眠風洗了熱水臉,梳好了頭髮,還吃了他的晚飯。最後爲了報答他,小翠也就是眠風,主動給他倒洗腳水,揚言要給他洗腳。廖華平哪裏肯,爭執間不小心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腕細細的,還很溫暖,皮膚是光潔柔滑的。廖華平鬼使神差地沒鬆手,竟能從眠風鼻青臉腫的風範中窺探出幾分美麗。
「我....」
他的喉頭有些發緊,夜深人靜中男女同處一室,他有些控製不住自己。
眠風就著他的手勁跌入他的懷裏,燈光下的雙瞳散發著空濛的琥珀色。
廖華平捫心自問,小翠這樣的幼小可憐,他怎麽能怎麽可以輕薄她,可是在一句輕呢的廖哥哥下,他彎下了腰,把嘴唇貼了上去。
廖華平的雙手換了位置,把她緊緊的摟在懷裏。
眠風閉上眼睛,承了他的濕吻。
多美好啊,她嘆了又嘆。
如果能一直這樣羅曼蒂克下去就好了。
一吻結束,廖華平的胸口激烈的撞擊,而眠風則驚慌失措的跳開逃跑了。
她的驚慌失措在出門後,在進入陰暗的巷子口時,在光明來臨之前,已經變成了涼薄和冷感。
與黑暗爲伍,才能讓她真正的輕鬆。
但是對於廖華平的感情也幷非虛假,因爲回到顧宅時,她又想起了他的好處,臉上笑意盈盈的帶著陶醉。
顧城蹺腿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把她的表情收進眼底,波瀾不興。
眠風夢遊似的坐到他的身邊,端了他的茶杯灌水。
顧城翻了一頁報紙,眼睛仍舊頂著白紙黑字,卻是淡淡的說:「我奉勸你,還是少出去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