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玖拾(3 / 3)

“毓章。”英嘉央看向鏡中的他。

沈毓章俯身,親了親她的臉頰:“嗯。”

他的氣息繞在她頸側,這等的溫存叫她不禁放軟了語氣:“晚膳前禮部來問,英王出嫁一事該循何製。國朝固然無此故事,我叫陳延領禮部諸吏擬個新章程出來,不必繁瑣,但能澧現我大平之氣度即可。”

沈毓章擱下梳篦,語氣頗冷:“學士院還未草詔,他陳延著什麼急。”

英嘉央自然知道他心中在顧憂著什麼。謝淖以國書下聘,借求娶卓少炎一事而修和於大平,這本是極順理成章的事,可隻消一想到此皆謝淖之所計,便叫沈毓章放不下心來。這一嫁一娶,非尋常人家之喜事,中間還夾雜著二國之博弈與妥協。說到底,他還是在疑憂謝淖之所謂真心,在顧慮卓少炎會為國而受委屈。

這與此前卓少炎北上晉煕郡鄂王府大不同。彼時,戚炳靖是大晉親王,如今,謝淖是大穆皇帝,而她做王妃與做皇後,所將受到的禁錮與所需為之付出的代價又如何能相提並論。

二人一時都未說話。

過了一會兒,英嘉央先抬眼,看向案幾上擱著的那疊信箋。沈毓章也看見了,但他紋餘不勤。

她無聲而笑。

這是他身上無論如何也抹不去的沈氏家風。窺人私信,叫他如何能做得出?

“此非常之事,當循非常之法。”她口中說道,起身,去將信箋取來,擺在他眼皮下。然後她又道:“我今日確是乏了。”說罷,便先去歇了。

沈毓章兀自坐在妝臺前,牢牢盯著那疊信。直到燈燭火苗跳暗時,他才沉了沉眉頭,勉為其難地握住那一張張被宮燈拱得發熱的薄箋。

他就這般懷著極為矛盾的、難以言喻的心情,將這些信箋依次展開。

這並非是沈毓章頭一回讀謝淖的親筆手書。

之前那次謝淖自戎州發信與他,字裏行間皆鏗鏘有力,氣度卓絕而不凡,一閱便知其人胸中丘壑大略。

可今時這些……

沈毓章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信箋上的每一字,都透著無邊的繾綣之意,像是貼著收信人的耳根,低聲道出那些隻有最親密的人之間才能聽曉的綿綿情話。

他硬著頭皮一一讀來。

「少炎。今著有司遞出國書,軍驛最快馬。左右皆知吾多心急,亦知吾多念汝。」

「鄂王封地,今已歸汝。無之,以汝去歲嚐言,當以晉煕鄂王府為家。既為家,吾又何惜得令朝廷接管。鄂府不壞,亦命和暢手重葺之,汝必喜。」

「因此言聘,大平帝臣必以大穆為和,自開門戶,倒亦省事。如此,大平朝野無敢阻汝北嫁大穆者。至於汝為大穆皇後,於家國何利,大平文武必能長論大義,無所復懷。」

「吾嚐問汝,為吾謝淖妻,屈汝否。時汝對,往者不曾,目下不覺,來者不會。此皆因汝深愛吾也。然吾每思此,時時怕汝有所屈抑而不言。」

「少炎,吾知汝心係大平,往後但欲歸國,隨即可回。大穆皇城非金囚籠,乃汝家也。內外規矩凡汝所不悅者,吾則廢之。斷不令規矩屈汝也。」

「歲逢夏月,與汝同往晉煕,消遣散心。鄂府藏書,多汝所未嚐讀。日後,再令和暢尋得好物與汝。」

「前以負創,在戎軍前,夜未能使汝盡興。今吾傷愈,待汝還,汝欲興如何,吾皆奉陪。但可喜喜耳。」

沈毓章無法再縱著自己繼續讀下去。

他啪地一聲將這一疊信箋統統反扣在案上,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夠了。

……

夜裏的學士院外,分外肅靜。宮人提燈前行,照亮沈毓章足下的路磚。他推開院門,門閂的響勤驚醒了院中翰值的承旨及待詔。

眾人向他行禮,他亦還禮。

沈毓章言簡而意賅:“煩請諸位草詔,告大平萬民,英王卓氏將北嫁大穆。再回大穆皇帝書:禮函皆悉,英王願嫁。”

***

耶。

明天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