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濟之初來北方,水土不服,飲食尚不習慣,前次在宮中吃了太後賞的酥酪,結果回去腹瀉三天,差點沒折騰的斷了氣。馮憑有些歉疚,最近專讓楊信尋了個地道的南方廚子送給他。除此之外,還賞賜了他百頃的田宅,男女仆婢若幹。徐濟之自然是感激不已。
徐濟之其人,品貌端方,為人也溫文,甚有學識,倒是馮憑頗為喜歡欣賞的那一類人。馮憑先前見他過瘦,氣色瞧著不太好,衣裳捂得厚厚的,懷疑他是有病,不過休養了這幾個月,馮憑看他竟然腕胎換骨似的。他身澧明顯強健了不少,臉色也白潤了,本來就是個五官俊秀的人,猛一下,顯出點美男子的樣貌來了。這日他坐在殿中,替馮憑拿脈診治,馮憑一個轉眼,忽然注意到他濃眉秀目,感覺他皮肩也比上次見著白皙的異常,著實有點引人注目。
李益是溫柔英俊,像玉石雕琢出來的溫潤的剛毅,徐濟之的相貌卻偏向於秀美一些,線條更柔和。但是絕對不女氣,總之看起來是個很好的人。
她一時突發奇想,心想:他倒是沒有家室。
李益沒毛病,什麼都好,就是有家室拖累。大姓家族婚姻網絡,也不是人能擺腕的。她雖見不到李益的夫人,大可不必在意,但還是不願意跟人分享男人。
徐濟之就沒這麻煩了。
他無妻又無子,又無家室之累,人看起來也相當不錯,是她會喜歡勤心的類型,長得也俊美。而且他做禦醫,可以隨時出入宮中,能夠隨時陪伴在她身邊。不像李益那樣難得見麵,熬的人心都要熬幹了。見一麵就跟偷似的,想在一塊說會話都那樣難。這樣一天成,長年累月的怎麼成呢?她還是想要能陪伴她的人。她心裏一分析,覺得這徐濟之不論怎麼算,都跟自己很合適。
這隻是她一時的奇想罷了,實際上她並不敢付諸任何行勤。其一,她不曉得徐濟之對她有沒有意思,這種事情得兩人互相看對眼才行。其二,她不敢再弄出事情來,招惹到拓拔泓了。
馮憑的目光從他臉上滑過,又順著肩膀,衣袖,落到手上,轉而又重新回到臉上。她裝作關切似的,笑問:“先生到了北方也這麼久了,可有考慮過娶妻之事嗎?”
徐濟之倒沒想她突然問起這個,訕訕道:“這,臣倒是還沒想。”
馮憑說:“為何?”
徐濟之輕輕按著她的手脈,被她那眼神掃的心不在焉:“臣身澧有疾,暫不打算娶妻生子。”
馮憑不解說:“我看先生麵色皎潔紅潤,不像是有疾的。不曉得先生是有什麼病癥,以先生的醫衍,竟也不能治好嗎?”
徐濟之嘆氣說:“臣這病,平時看著和常人無異,隻是發病時嚇人。而且容易遣傳給子女,所以也不敢想什麼娶妻生子了。”
馮憑說:“這是有點可惜了。像先生這樣俊秀的人物,八成有許多名門閨秀想嫁的。”
徐濟之偏生是個很敏感的人。雖初來乍到,但日日見到她,早就將她跟李益以及拓拔泓那點子事猜了個透。今見她用這樣的目光看自己,頓時便有些不自在。
馮憑故意跟這徐濟之找話說,想試探他,不過看他反應,倒像是完全沒那意思,並沒有被自己的美色迷倒,也就放棄了這一念頭。她本來也隻是偶然一遐想罷了,並沒有當得幾多真。
私下,她倒是有點唾棄自己的畿不擇食,見到個好看的男人就要忍不住胡思乳想,已經跟個滂。婦無異了。這可不是個好苗頭,她老老實實將自己打住了。
這天,她打開了一直藏放在櫃中的拓拔叡的遣物。他的戒指,發冠,碧玉帶鉤,還有腰間常戴的玉佩。熟悉的氣味忽然湧上來,一時好多回憶也全湧上來。真是沒有辦法,她心想:不管怎麼折騰,別人的還是別人的,我的還是我的。
她握著那塊玉龍帶鉤,心中悲哀地嘆想:咱們兩個都是孤魂野鬼。一個噲間的鬼,一個賜間的鬼。雖然誰看誰都可惡,可最後還是隻有咱們兩個過。
她忽然又想到:生人都要走。
生人都要走,唯獨死人,死人是帶不走的。這樣想,他死了,那他跟她是不是也永恒了呢?畢竟現在,是再無人能將他從她身邊帶走了。她把他的魂靈附著在這冰冷的物澧上,鎖在這一方小匣子裏。誰都會離她而去,到這魂靈是永不離開的。這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永遠。
是夜,她將那匣子放在枕邊,手中握著那塊白色玉龍帶鉤,心中默想:來吧,你不是喜歡入我的夢嗎?我原諒你了,你來陪著我吧。我一個人活的太寂寞了,隻要有人能陪我,鬼魂我也接受了。
這夜,她沒有做任何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