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小女孩,沒有大雪,也沒有他,有的隻是一室令她感到害怕的寂靜。

怎麼回事?她撫著自己的心口,眨眨眼睛,迷茫地看著四周的一切。

忽然「吱呀」一聲響,房間的門開了。她轉過頭,看見一個女人從門口走來。

女人看見她先是一愣,旋即微笑:「喲!你醒啦?」

嚴真看著她,啞著嗓子問道:「這是在哪兒?」

女人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病號服,答道:「這是醫院呀!」

醫院?她怎麼會在醫院?

嚴真愣怔怔地想了一會兒,扶著床沿想起來。可剛撐起上半身,忽如其來的疼痛就讓她抽了一口氣,險些又跌回床上。女人要伸手扶她,卻被她攔住了:「我沒事,我自己來。」

女人隻好站在一旁護著她,看著她掙紮著下床的動作,忍不住出聲提醒她:「慢點。」

她慢慢地下了床,然後一步一步挪到了窗邊。

窗外原是一個小花園,因為剛剛下過雪,此刻隻能看到白皚皚的一片。今天的天氣倒是不錯,豐沛的陽光從窗外照了進來,經雪反射,照得她眼睛發疼。

嚴真下意識地用手遮掩,腦子裏卻忽然想起了什麼。

白光,雪崩,還有他擋在自己前麵的那個身影——

嚴真驀然睜大眼睛,瞪著窗外看了一會兒,轉過身抓住身後正小心翼翼打量她的人問道:「人呢?他們人呢?」

女人也是剛轉來這個病房沒多久,看著她有些摸不著頭腦:「什麼人啊,要不你等等,我給你叫護士去?」

說著女人急急走了出去,嚴真一個人留在屋裏,一邊在原地打轉一邊念叨:「淮越,淮越……」

瞥見病房的衣架上掛著兩件大衣,嚴真扶著床踉蹌地走過去,一把抓在手裏,裏裏外外地翻看。

是他和她回去時穿的大衣,裏麵甚至還有他的軍官證!嚴真摸著這個被折彎的小紅本,心情焦灼不已。

病房的門半掩著,嚴真扶著牆,走到了病房門口。

走廊裏熙熙攘攘的,有的是病人,有的是家屬,嚴真踉踉蹌蹌地從他們身旁經過,看見的卻都是一張張陌生的臉龐。

他不在這裏麵。

嚴真眉頭緊蹙,拽住了一個抱著一堆東西匆匆經過的護士問道:「淮越呢,顧淮越在哪裏?」

護士正忙著,根本沒工夫聽她說話,隻道:「先讓讓啊,有事等我回來再說。」說著又匆匆離開。

嚴真急得直跺腳,又攔住了一個年輕護士。「顧淮越呢?」趁護士還沒說話,她拿出了手中的軍官證,「他是軍人,剛剛雪崩,他被雪困住了!他一定在這裏!」

許是她的語氣太過急切,小護士瑟縮了一下才說:「林芝雪崩送過來的人都在這兒呢。」

「不可能!你看看!這是他的照片!雪那麼大,他肯定是受傷了,請你幫我找找他。」她看著軍官證上那個人的照片,眼眶一下子紅了,連帶著聲音都啞了下來,「他一定受傷了,求你幫我找找他。」

年輕的護士並沒有多少經驗,看見她這副樣子,隻能低聲說:「要不你再去那邊看看吧,有幾個挖出來的人,在那裏麵……」

護士為她指了一個方向,嚴真連聲說了「謝謝」往那個方向趕去,可等她看清門口那個牌子的時候,她卻愣住了。

急診室。

看著這個牌子,嚴真不知怎的,就忽地想起上一次在B市醫院。

那一次,就是從這裏麵,年輕護士端出來了一個盆子。盆子裏裝的是被他的血浸透的軍褲。

要是他這一次又躺在這裏麵,那會是什麼樣子呢?

嚴真不敢再繼續想,握緊手中的軍官證,濕潤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坐在急診室外長椅上的小男孩:「你見過,這位叔叔嗎?」

小男孩搖搖頭,眼眶也紅了:「我在等爸爸。」

爸爸。這兩個字,就像是兩把針,紮進嚴真的心裏,瑟瑟地疼著。她等不來爸爸了,唯一擁有的隻有他了。

嚴真驀地覺得渾身無力,她彎下腰,捂著臉默默地啜泣著。小男孩原本就在擔心送進急診室的父親,看到嚴真在哭,似是也感覺到了害怕,從長椅上下來,蹲在了嚴真麵前,嗚嗚地跟著一起哭。

於是,在這人來人往的醫院裏,這一大一小抱頭哭得格外委屈,甚至連匆匆向他們跑來的那兩個身影都沒有注意到。

「嚴真!」

那道身影大聲叫著她的名字,而她仿似沒有聽見,悶頭繼續抽噎著。

「嚴真!」

那人又喊了一遍,這一次嚴真聽清楚了。她愣怔地抬了抬頭,慢慢地向後看去。

那人是逆著光跑來的,此刻她隻能看見他高大的輪廓,待他跑近,她才看清他的模樣。那一瞬間,仿佛有一隻大手緊緊抓住了她的心髒,連呼吸都忘了。

她看著那人向她跑來,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龐,看著他又驚又喜的表情,一時間竟覺得難以置信。

是顧淮越?真的是他?

「嚴真。」那人神色焦急地打量著她,見她不說話,又急急忙忙地看向身後一塊兒跟他跑來的女人,「怎麼回事?」

女人也說不清楚,看著他,小聲囁嚅道:「我也不清楚,我不知道她要找誰,隻好去幫她叫護士了……」

那人隻好彎下腰,拍拍嚴真的臉,急促地說著:「嚴真。你看看我!」

嚴真似是有些茫然,她看著他一雙擔憂又泛紅的眼睛,揪著他的衣角,低聲問道,像是確認:「顧淮越?」

「是我,我在這兒。」顧淮越連忙應道。

而嚴真仿佛是終於回了神,鬆開了他的衣服,在他俯身將要把她抱起來的時候,她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不見了,我夢見你不見了,我醒來也看不見你,我到處找你,她們都不理我……」

顧淮越愣住。

他從沒見她這樣哭過,號啕大哭,像是受盡了委屈的孩子一樣,抱著他一邊哭泣一邊說著,所要的,或許就是一點點安撫。

這麼想著,他蹲下身,撫著她的長發將她攬進懷裏,聲音有些沙啞地開口:「不哭了,不哭了啊。我沒事,你看我好好的……」

就像是那個剛剛從雪堆裏被挖出來的女人一樣,一躲到男人的懷裏,便大聲哭著來宣洩恐懼。而顧淮越能做的,就是笨拙地哄著她:「沒事啊,地上涼,咱們起來,來……」

所有的後怕在這一刻齊齊向嚴真湧來,這讓她顧不上他伸過來的手,隻是死死地抱著他,像是失而復得的至寶一般,一旦抓住,便永不撒手。

「顧淮越。」她抬起頭,看著他抽噎著說道,「別離開我。」

被叫到的男人眼睛微微泛紅,他攬著她,摩挲著她柔軟的發頂,低聲答道:「好,不離開。」

永遠也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