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這時候,阿朝在旁邊麵無表情抄書。
魔君入主揚州,下的第一道帝旨就是收攏各方各家的修習功法,將之盡數複刻收歸帝宮的藏書閣中,這與凡人王朝的焚燒天下兵器有異曲同工的意思,都是強勢收攏地方權柄收歸中央,既是震懾,又是浩浩揚威。
俗世列州,無邊的疆域,數十萬年來多少人垂涎欲滴,可真正敢這麽做也這麽做了的,竟是一個破界而來的魔頭。
阿朝總算明白盛名不負,這位曾經能與她師尊一較高下的妖魔之君,的確是一位梟雄。
但這並不妨礙阿朝心裏罵他有病。
阿朝正在默默抄寫,盛年男人低沉大笑聲從殿外遠遠傳來,伴隨著美人嬌柔的鶯聲嬌嗔,魔君攬著幾個少女美婦大步進來,他大氅鬆散,頭髮披在身後,剛走進來,就帶進一股夾著寒風的腥烈酒氣。
他一進來,滿殿的笙歌舞樂頓時停住,正在尋歡作樂的賓客們紛紛跪下。
“陛下——”
阿朝隻看了一眼,就低下頭,身影微微側進陰影中,像變成一根沉默木訥的木頭。
但魔君可不會這樣輕易放過她。
阿朝感覺那股強烈的酒腥逼到麵前,男人低笑問她:“乖女兒,書抄得怎麽樣了。”
阿朝低著頭,說:“我不中用,抄得很慢,不如陛下另擇英明。”
“哈哈哈。”魔君哈哈大笑,說:“無妨事,爹爹喜歡你,多不容易把你叫來,就算你不中用,爹爹也能教你中用。”
“……”阿朝聽出其中威脅的意思,她啞然無言,低下頭不再吭聲。
魔君見她裝死,笑一笑也不生氣,他坐回王榻,揮揮手,賓客們這才敢起身重新落座,舞姬們披著彩帛回到殿中央,柔順行禮後重新甩起水袖,曼妙的絲竹歌舞聲漫開整座宮殿。
阿朝重新坐下來,拿起筆繼續抄書。
魔君懶洋洋歪躺著,美人輕輕為他捶揉雙腿,他半眯著眼,冷不丁笑道:“我遣人去了仙魔戰場遺地,打算為你師尊好生收殮,結果你猜怎麽著,他們告訴我,把那千裏翻過一遍,也沒有找見衡玄衍的半根骸骨。”
阿朝握著筆的手指微不可察一緊。
“陛下盛情。”阿朝神色平靜:“但在仙魔大戰後不久,我就已經去收攏過師尊的碎劍,都葬去師尊凡間的故鄉了。”
“怪不得。”魔君笑道:“原來如此,真是個孝順孩子。”
他舒展身體往後靠,像是有些感歎,說道:“我與你師尊鬥了許多年,但也鬥出了交情,我心底是很敬重他,這三界多是蠕蟲蠢物,唯有衡玄衍,讓我費盡心機才得以一勝,配得上那場與我殊死的決鬥。”
他毫不避諱、毫無遮掩說破自己的身份,是一種極猖狂的傲慢。
“你師尊的墓在哪兒?”魔君笑著說:“他那樣一代英主,怎好隨意葬在凡間鄉土,我叫人去把他的遺骨遷出來,為他風光大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