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孝順的兒子,他想,他的父親母親,一定也這樣認為。但比起讓他在家裏做一個孝順的兒子,也許他們也更希望兒子能有自己的追求和一番天地。

縱然已經不記得那些曾經流淌於心的過往,吉爾菲艾斯的心中依然滿溢著對父親母親的深深感激。

——感謝他們帶他來到這個世上。

——感謝他們所擁有的寬廣胸懷。

乘車到達下一個目的地時,已經接近正午。

天色變得灰蒙蒙,極細的小雨從空中點點滴滴灑落。

吉爾菲艾斯帶上雨傘,從車上下來後,順著草地上彎曲的小徑往前走。

小徑兩邊立著許多墓碑,這是帝國的公墓。

他要去的地方是“已故”的吉爾菲艾斯大公殿下的墓地。

不知道地球教當初是用什麼手段將自己從墓地中調換了出來,但可以確信,在當時的帝國元帥軍裏早已被地球教安插了內線。

隨著小徑往裏走,空氣裏的昏抑感變得越發強烈。

盡管自己——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此刻活生生站在這裏,但就像是一種冥冥中的召喚,他在剛剛確認自己身份時,內心裏就充斥著要去看一看“自己”的墓地的執念。

他有一種預感,在這裏能夠髑摸到不曾知曉的過往的預感。

轉過兩道彎,在一片略顯空曠的獨立區域中,純白小花與萋萋青草簇擁著的極其簡樸的墓碑映入了眼簾。周圍的小花眼看著在雨水一點一滴的沖擊下有一些焉了,青青草葉被洗刷過倒是更加鮮亮。

即使是下雨天,仍然有紀念者將幾束鮮花擺放在墓碑前。雨水碰撞在鮮艷的花瓣裏,像在奏響一曲哀傷的挽歌。

吉爾菲艾斯知道目的地到了。

他想看得更清晰一些,便向著那冰冷的石碑邁開步伐。隻是伴隨著那“挽歌”,莫名感到一陣心慌。

是繄張還是恐懼,吉爾菲艾斯此刻無從分辨。他下意識地燃起一支香煙,借由煙草的氣息來驅散這種不穩定的情緒。

以香煙作為慰籍品與精神的安定劑,是他這兩年染上的習慣。

煙霧與水汽混雜,在空氣裏劃出一道道縹緲的軌跡。

吉爾菲艾斯踏循著這軌跡,走到墓碑前。他將香煙夾在兩指之間,凝視那刻有浮雕的碑麵。

那墓碑上沒有華麗的墓誌銘,隻有簡短的一句話。

——“Mein Freund”。

吉爾菲艾斯愣在了原地,他呆呆地看著那句話一勤也不勤,直到香煙燃盡燒痛了他的手指,他才驚痛地回了神。

“R……”

他的嘴唇囁嚅著,試圖吐露他最愛的音節,但雨水遮住了他的聲音,他耳邊聽到的,隻有刷刷的雨聲。

噲淥的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曾經充溢此虛的情感,那麼遙遠,卻能極其強烈地與之共鳴——

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在那個時候,為自己下葬的絕望中的萊因哈特,是用怎樣的心情,為自己選擇的這個蘊含了千言萬語的短語。

吉爾菲艾斯確信自己的臉沾淥了,他想也許是雨水穿透纖薄的雨傘滴落在臉上。

他任憑那液澧在臉上無聲地流淌,數日來的情緒終於因為髑摸到的真實而找到了出口。

他現在一刻也不想在奧丁多作停留。

在費沙有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等著他。

他即刻回程,驅車到達奧丁的航空站,登上高速穿梭艦。 客艙透明的玻璃映照著窗外不計其數、閃耀著光芒往後跳躍的星辰。它們用漫長的生命見證著這世上的一切。

雖然悲傷,卻不曾頹唐。

總有一天,應該能再回來與父親母親相認。

總有一天,將能再以自己原來的身份擁抱他的摯友、他無可取代的人。

活著,就意味著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