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分,餐廳裏幾位翰班侍衛坐在離吉爾菲艾斯的座位不遠的地方。

他們好像在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什麼。

因為離得較遠,吉爾菲艾斯並不能聽得十分真切。他隻能粗略地了解到,那些人似乎正在討論今天皇帝陛下去陣亡將士墓地主持祭奠儀式的事情。

傍晚時分剛剛經歷的險境,以另一種尖銳的形式重現在了他麵前。

“誒,聽說陛下回來之後就將自己關在了休息室裏,到現在都沒出來……”

什麼,萊因哈特將自己關在休息室裏?

吉爾菲艾斯悚然一驚,銀質刀叉差點從手裏掉下去。他將餐具擱在餐盤裏,下意識地集中注意力去甄別對方的語句。

“真的嗎?”

“......莫非就是因為那個威斯塔朗特的遣民……”

“刺殺?真大膽……”

“聽說陛下一直對這件事很懊悔呢……”

“當然啊,你們不知道嗎?當年我有隨行在陛下的部隊裏,吉爾菲艾斯大公以前……”

細微的部分吉爾菲艾斯聽不太真切,但在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後,周身的血液忽然湧上大腦沖擊鼓膜,“嗡嗡嗡”的耳鳴聲在他耳邊不斷地唱響。那聲音覆蓋了四周,一切都像隔著一層細沙變得朦朧起來,心跳與脈搏也隨之加速。

吉爾菲艾斯忽然就意識到,傍晚那件事對萊因哈特的影響要比他想象的大得多。那個時候,他隻窺探到了一點萊因哈特的精神,就一直在為他擔憂。

而現在……

在得知了部分可能的真相後,不安之外又增添了一層新的恐懼。過去到底曾經發生過什麼,又對萊因哈特造成過怎樣的傷害?對記憶出現空白的自己來說,這些細節至少現在無從知曉。

它讓吉爾菲艾斯感到空前的焦慮。他草草結束了用餐,就起身離開餐廳,即刻前往花園。

果然,政務室那裏,反常地沒有亮燈。

看不到萊因哈特在政務室裏忙碌的身影,那就意味著,之前所有的猜測和隱約的擔憂都是正確的。

萊因哈特那邊,一定出了什麼事!

吉爾菲艾斯懸著心,帶上藥,急匆匆地搭乘電梯來到皇帝休息室所在的14樓。

套房門沒有上鎖,一點曖昧的光芒從門縫裏透出,艾密爾捧著餐盤站在門外無聲地啜泣。

這已經是少年第四次為皇帝送來食物了,他端去了皇帝陛下平時愛喝的豌豆芝士濃湯和幾道精致卻素淡的小菜。然而皇帝一口也沒吃,他一口接著一口,一杯接著一杯地把紅酒灌入咽喉。他的勤作依然是那麼優雅,他喝酒的勤作和他平時喝水一樣的自然迅速。

可這如同往常的行雲流水,卻讓艾密爾感覺到末日降臨般的恐懼,

皇帝陛下本來酒量就不好,而且他還在發燒啊!這樣一來病情不止會加重,甚至會導致皇帝陛下的身澧如同蟄伏的不安定的火山一般,隱匿著危險,不知何時將會爆發,隨之帶來毀天滅地的災難。

恐懼扼住了艾密爾的咽喉,可是他的勸慰在皇帝那裏根本無濟於是,他隻能在門口害怕得不斷啜泣。

“醫、醫生……”

吉爾菲艾斯走過來的時候,驚懼的少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拉扯他的袖子,“醫生,你能不能去勸勸陛下,求你了……”

吉爾菲艾斯一句話也沒有說,他隻是摸了摸艾密爾褐色的頭發,安慰他不要難過,然後接過少年手裏的餐盤,輕輕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隻開著壁燈,光線昏暗異常,但燈罩四周暈開的黯淡光芒仍勉強讓吉爾菲斯看清楚房間裏的情況。

一杯紅酒打翻在茶幾上。

萊因哈特坐在茶幾邊上的沙發上,低垂著頭,長長的金發沒過了他蒼白的容顏。他愣愣看著自己的手,那隻手被殷紅的酒液沾淥。